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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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热情好客,热衷聚会以及送礼——慷慨送出,雀跃接受。
毛脚族肤色较深,体型更小也更矮,他们没有胡须,不穿鞋子,手脚整洁又敏捷,偏爱高地和山丘。斯图尔族体型更宽,身体更强壮,手脚也都更大,偏爱平地和河畔。白肤族肤色更加白皙,发色更浅,比另外两族更高,也苗条一些,热爱树木和林地。
即便是在比尔博时代,仍能在名门望族中找到显著的白肤族血统,比如图克家族和诸位雄鹿地统领。
就这样,夏尔纪年开始了,渡过白兰地河(霍比特人将河名改成了这样)的那一年成了夏尔元年,此后一切日期都自此时算起。
在这世间的快乐一隅,他们经营着自己那些井井有条的生计,对黑暗事物横行的外界越来越不关心,直到他们认为和平与富饶是中洲的定例,也是所有智慧族群的权利。霍比特人对那些守护者及他们付出的辛劳历来所知寥寥,如今更是忘记或忽略了他们,而正是他们令夏尔的长期和平成为可能。事实上,霍比特人是受保护的,但这一点他们已经不再记得。
他们也许极其孜孜不倦地追求美好事物,但这决不意味着他们一旦没有这些就不能生活。他们能挺过悲伤、仇敌和严酷天气的侵袭,这会使那些不够了解他们,只注意他们的肚皮和胖脸的人大为惊讶。他们虽然不爱与人争吵,也不以杀死任何活物作为消遣,但他们在陷入困境时非常勇敢,紧急时刻还能使用武器。
在人类的青年时代,精灵是人类的老师。
偏爱圆形窗子乃至圆形门户,是霍比特人建筑尚存的主要特色。
只要它们是准确的,霍比特人就热衷此类事由——他们乐于拥有这样的书籍:写满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无可非议,毫无矛盾。
关于古时的霍比特人,此处还必须提到另一件奇事。他们有个惊人的习惯:通过黏土或木质的烟斗吸取,或者说吸入一种药草叶子燃烧后的烟气,这种药草他们称作烟斗草或烟叶,
种植食物并吃掉它们占去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涉及其他问题时,他们通常很慷慨,也不贪婪,而是心满意足,适可而止
因为霍比特人遵循古时君王的一切重要法令,而且通常他们都是自愿遵循法令,因为照他们的说法,那些都是规矩,既古老又公正。
他们差不多每一代都会出些特立独行,甚至天性喜好历险的人物
虽说显然不是所有霍比特人都通文墨,但那些有文化的,经常给所有住处离自己超过午后散步路程的朋友(和一部分亲戚)写信。
他拥有一样秘宝:一枚金戒指,能使佩戴者隐形。这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得到的,那时他还生活在阳光下。这是他深爱的一样东西,是他的“宝贝”,他对它说话,即便没带着它也一样。
这类承诺被认为是神圣的,古时除了最邪恶的生物,无不害怕食言,而且比尔博也迫使咕噜遵守诺言,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狡猾的生物可能言而无信;但是,咕噜独自在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心已变黑,于是打算毁约。
比尔博几乎要用剑杀了他。然而出于怜悯,他没有动手。
这个善良的霍比特人没有一开始就说实话,这与他的习惯背道而驰。
但他把旅途中穿过的那件有兜帽的旧斗篷收在了袋底洞的一个抽屉里,而那枚戒指,他用一条细链拴好,留在了口袋中。
中洲远古时代的最后一线记忆,也随他一同消逝。
无论何人,既能永葆青春(显然如此),又有无尽财富(据说如此),这似乎太不公平了。
巴金斯先生出手慷慨大方,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包容他的古怪和好运。
二十郎当岁,霍比特人就是这么称呼二十来岁的人:童年已过,成年未到(那要三十三岁呢),所谓吊儿郎当。
而弗罗多将过三十三岁生日,“33”也是个重要的数字:到时他就“成年”了。
要论吸引听众的注意,没有谁比得上通常被叫做“老头儿”的老汉姆·甘姆吉。他总在傍水路那间叫“长春藤”的小客栈里摆龙门阵,
什么精灵和恶龙啊,’我跟他说,‘卷心菜和土豆对你我来说才是正理儿。大人物的事儿,你别去插一腿,要不你会栽进自己收拾不了的大麻烦。
他常常离家外出。还有,看看那些来找他的外地人吧:夜里上门的矮人,还有那个老流浪变戏法的,就是甘道夫——尽是这样的。
焰火!这太轰动了,自从老图克去世,夏尔可有近百年不见放焰火了。
他戴着一顶又高又尖的蓝帽子,披着长长的灰斗篷,还围着条银色领巾。他留着白长须,浓密的长眉突出了帽檐之外。
那群霍比特小孩对着门干瞪眼了好一阵子,这才走了,觉得宴会永远没有到来的一天。
临近黄昏的天光清亮又安馨,园里的金鱼草鲜红似火,向日葵灿烂如金,草墙上爬满了旱金莲,甚至探头窥进了圆窗。
霍比特人是在自己过生日时送别人礼物,一般说来,送的不是什么昂贵之物,也不像今天这场合这样奢侈丰厚;但这种送礼的风俗其实不坏。
许多礼物其实是一年前就下了订单,千里迢迢从孤山和河谷城[插图]运来,是真正的矮人出品。
有些火箭好像闪烁的飞鸟,还发出甜美的啁啾声。有的好像绿树,浓烟就是树干:树叶舒展开来,犹如整个春天在刹那间绽放,光亮的树枝上坠下烁亮的花朵,落向目瞪口呆的霍比特人,就在快要触及那一张张仰着的脸时,又转眼消失,只余一抹清香。又有成群的蝴蝶如喷泉般涌出,忽闪着飞入树丛中;还有七彩火柱拔地而起,化作大鹰、帆船,或列阵飞翔的天鹅。时而一场红色的雷雨,时而一场黄色的阵雨,时而又有林立的无数银枪,随着一声呐喊,好似发自严阵以待的大军,瞬间猛刺向天空,再像上百条灼热的蛇一样坠落进小河[插图],发出嘶嘶声响。
要养大一个霍比特小孩,可得耗费不少粮食呢。
这时绝大多数宾客酒足饭饱,处于他们称为“撑实了”的愉快状态,自然有宽容的心情。他们细酌慢饮最喜爱的饮料,小口品尝最中意的糕点
你们当中一半的人,我没了解到我想了解的程度的一半;你们当中不到一半的人,我喜欢你们也只是你们值得喜欢的程度的一半。
尽管我说过,生活在你们当中,百十一年实在太短,但我很遗憾地宣布——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我要走了。我要离开,“现在就走。再见!
客人遭受的惊吓与不快,需要更多的食物和饮料来抚平
“我老了,甘道夫。我看起来不老,但是我内心深处开始感觉我老了。真是的,还‘保养有道’呢!”他嗤之以鼻,“唉!我感觉极其单薄,就像被拉开抻长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就像奶油抹到太大的一块面包上那样。那太不对劲了。我需要一点改变之类的。”
我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地方,能把我的书写完。我已经给它想了个美妙的收尾:从此以后,他幸福快乐地度过了一生。”
在我死前,我想再看看荒野,还有大山;但是他仍爱着夏尔,爱着森林、田野和小河。住在这里他应该会很舒服的。
他问道,声音起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因为猜疑和恼怒而变得尖锐,“你总对我的戒指缠着问个没完,却从来没对我那场旅途中获得的其他东西问过半句。”
“我要生气了,那也是你的错!”比尔博说,“我告诉你,它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的宝贝。是的,我的宝贝。”
比尔博抬手遮住了眼睛。“对不起。”他说,“可是我感觉好怪。不过,能再也不受它打扰,倒真算是一种解脱。近来,它越来越占据我的心神。有时候,我感觉它像只眼睛,总盯着我,而我总想戴上它,就此消失,你明白吧;要不就是老想着它安不安全,要拿出来看看才觉得踏实。我试过把它锁起来,却发现不把它放在口袋里就不得入眠。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我好像没办法下定决心。”
“毕竟,这可不就是举办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吗——送出一大堆生日礼物的同时,送出戒指或许也会容易点
霍比特人脸上再次掠过了一股愤怒的痉挛,但突然间,这愤怒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解脱和大笑。
大门外,从此始旅途永不绝。纵然前路漫漫,但得脚步急切,我愿紧追随。直抵大道歧路,无数路径交会,届时何所往?我亦无所言。
他跳过坡底树篱低矮处,取道草地,如同一阵风吹过沙沙作响的青草,隐没在夜色中。
“给安杰莉卡使用,比尔博叔叔赠。”这签条贴在一面圆形凸镜上。安杰莉卡是巴金斯家的一位少女,自以为貌似天仙。
当然,倒不是说生日礼物都总得是新的,有那么一两件不知是何用途的马松在整个地区都转送过一圈了;不过,比尔博通常都把收到的留下,送出新的礼物。这古老的洞府现
“弗罗多,如果你不开门让我进去,我就把你的门炸飞进洞,一路直穿通整个小丘。”他说。
那张酸脸能让鲜奶结块发酵。”
等我回来,尤其在不太可能的时刻!再见!”
但弗罗多觉得老巫师看上去佝偻得特别厉害,仿佛背负着巨大的重担
不过弗罗多最亲密的朋友是佩里格林·图克(大家通常叫他皮平)和梅里·白兰地鹿(他的全名是梅里阿道克,不过没什么人记得)
随着时间流逝,大家渐渐注意到,弗罗多也显出了“保养有道”的迹象:他外表仍维持着那种刚过二十郎当岁的霍比特人模样,身强体健,精力充沛
他发现自己不时憧憬着荒野,秋天的时候尤甚;而且还有陌生的奇景入梦,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崇山峻岭。
精灵过去几乎不涉足夏尔,如今大家却常见他们晚上穿过林子,朝西而去,一去不返;不过他们是要离开中洲,不再关心它的种种纷扰。
被白道会驱逐出黑森林的那股邪恶力量,反而以更壮大的势头在魔多的古老堡垒中东山再起。
但这是约定俗成的:远方某处有灰港屹立,间或有精灵的船只从那里扬帆启航,永不归返。
比起那时,现在的甘道夫头发或许更白,胡子和眉毛或许更长,忧虑和智慧也给他脸上添了皱纹,但他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明亮,他还在抽烟,而且吐烟圈时跟过去一样矍铄又快活。
凡人若持有一枚主魔戒,即可长生不死,但他不会成长,也不会获得更多生命力,他只是延续下去,直到最后,每一分钟都充满疲惫厌倦。而且,如果他常用这戒指让自己隐形,他就会褪隐[插图]:他最终会变成永远隐形,在统御众魔戒的黑暗力量之眼监视下,行走在幽暗中。
它的大小跟重量似乎不是一成不变,它会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缩小或变大,有可能突然间从原本戴得紧紧的手指上滑脱下来。
他说,像被‘拉开抻长’了。这正是那戒指逐渐控制他的迹象。
我本来可能会去咨询白袍萨茹曼,但不知为何总裹足不前。”
霍比特人或许柔软如黄油,有时却会坚硬如老树的根。我认为,很可能有些霍比特人能够抵御魔戒的力量,而且时间远比绝大多数智者肯相信的更长。我想你用不着担心比尔博。
这是因为,他到头来是自愿放弃戒指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有许多更有用的仆役,他不需要你们,但他不会再度把你们抛在脑后。悲惨为奴的霍比特人,远比快乐自由的霍比特人更令他愉快惬意。有这么一种东西,叫做怨恨与报复。”
弗罗多依言细看,这下终于发现戒指的外圈和内圈各环绕一行细纹,精细犹胜最精细的笔触。那是火焰般的线条,似乎形成了一段流动铭文中的字母,闪着刺眼的亮光,却又显得遥远,仿佛发自极深之处。
穹苍下,精灵众王得其三,石殿中,矮人诸侯得其七,尘世间,必死凡人得其九,魔多翳影,王座乌沉,黑暗魔君执其尊。魔多翳影,邪暗深处,统御余众,魔戒至尊,罗网余众,魔戒至尊,禁锢余众,魔戒至尊。
恐惧似乎伸展出一只巨大无匹的魔爪,好似一团从东方升起的乌云,森森逼近要吞噬他。
天下适逢其会的苍生都作此想,但这由不得他们做主。我们必须决定的,只是对面临的时代作出何种应对。
众戒中最美好的三戒,被精灵王族隐藏起来,他从不曾染指玷污。矮人诸王拥有的七戒,已经被他收回三枚,余者已被恶龙所毁。他把九戒给了骄傲强大的凡人,而他们因此落入了陷阱,很久以前就臣服于至尊戒的辖制之下;他们变成了‘戒灵’,是他那庞大魔影之下的魔影,是他最可怕的爪牙。
如今的情况是:他已将九戒聚在自己掌握之中;七戒中没有被毁的,亦是如此;三戒仍然隐藏,但他已不再为此忧心。他只需要至尊戒。他亲自制造了这枚戒指,它属于他,他将自己先前的一大部分力量倾注其中,以统御其余众戒。如果他得回这枚戒指,他将会再度号令众戒,无论它们位在何方,就连三戒也不能幸免,而靠这三戒达成的一切都将暴露无遗,他也将变得空前强大。
精灵王吉尔–加拉德和西方之地的埃兰迪尔联手推翻了索隆,然而他们也双双战死在那一役中。埃兰迪尔的儿子伊熙尔杜将魔戒自索隆的手上斩下,并将它据为己有。于是,索隆被击败了,他的魂魄逃走了,隐藏了漫长的年岁,直到他的阴影在黑森林中再度凝聚成形。
他总低头垂目,不再仰望山顶,不再观看树上的叶子,也不再注目风中绽放的花朵。
“我认为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巫师说,“这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甚至发生在我认识的某些霍比特人身上。”
即使是咕噜,也还没彻底堕落。事实证明,他作为一个霍比特人,顽强得连智者一员都始料未及。他内心仍有一个小角落是属于自己的。光明,那来自往昔的光明,仍能从中透入,就像透入黑暗中的一道裂罅。我想,再度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忆起风、树木、草地上的阳光这样一些早已遗忘的事物,他其实是很愉快的。
“在这背后,还有某种力量在运作,凌驾于魔戒制造者的计划。我可以再明确不过地说,比尔博是注定要找到这枚魔戒,而且这不是魔戒制造者的意思。据此类推,你也是注定要得到它。而这或许是个令人鼓舞的想法。”
山姆的大剪刀的声音,现在一点也听不见了。
该死!我敢说他的确是。可是,许多活着的人都该死,一些死了的人却该活,你能把命还给他们吗?若是不能,就别急着断人生死吧。即便是极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洞悉万物的结局。
。弗罗多觉得,它的色泽何等美丽又饱满,它的形状何等浑圆无瑕。它真是个美妙绝伦的东西,是不折不扣的宝贝。他取出它时,本来打算动手把它扔进炉火烧得最炽烈的地方;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除非胜过内心强烈的挣扎。他掂量着手中的魔戒,迟疑着,逼自己回想甘道夫告诉他的一切;然后使劲横下心,一抬手,仿佛要将它丢出去——却发现自己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
“要毁掉它只有一个办法:找到烈火之山欧洛朱因深处的‘末日裂罅’,将魔戒丢下去——如果你真的想摧毁它,一劳永逸地让它脱出大敌的掌握。”
“你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因为你拥有什么他人没有的优点长处,至少力量和智慧方面都没有。但是你被选中了,因此,你必须运用你所拥有的全部体力、心志和才智。”
我觉得,只要夏尔还在,安全又自在,我就会发觉流浪更容易忍受:我会知道,还有那么一个地方,它是稳固的安身立足之地,纵然我自己再也不能立足彼处。
他几乎可以马上就奔出门,再一路奔下小径,帽子也不戴,就像很久以前比尔博在一个类似的早晨所做的那样。
霍比特人真是叫人惊奇的生物。你可以在一个月内学会他们所有的为人处世之道,然而过了一百年,必要时他们还是有办法令你大吃一惊。
不过,如果你找同伴,要审慎选择!还要留心你所说的话,哪怕对方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敌人耳目众多,刺探有道。”
我听见了,老爷。这就是为什么我哽咽了,那一声看来被你听见啦。我想忍住的,老爷,可是它一下子冒了出来,我实在太难过了。
逃离夏尔可不仅仅是跟熟悉又舒服的袋底洞告别,而是还有更痛苦的别离。“
“我,老爷!”山姆叫道,跳了起来,就像一条狗听见有人邀它出去散步一样,“我要上路了,去看精灵,去见世面!万岁!”他大喊,接着眼泪夺眶而出。
老实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变得非常不情愿出发。袋底洞的居所显得愈发引人留恋,多年来都不及现在这般。他还想尽可能细品自己在夏尔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当年比尔博是去找寻宝藏,去而复返;但现在就我所见,我是去抛弃宝物,一去不返。
这么美好的夏天,如此丰收的秋季,在夏尔可很少见:树上硕果累累,蜂房蜂蜜满溢,小麦长得高大,结得饱满。
太阳下山了。袋底洞显得悲伤,忧郁,凌乱不整。弗罗多在一个个熟悉的房间中徜徉,看着墙上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阴影逐渐从屋角蔓延开来。室内渐渐暗了下来。
由于他们都是霍比特人,又刻意保持安静,纵使同类也听不出他们的响动——就连田野和树林中的野生动物,也几乎没察觉他们经过。
他轻声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俯瞰这道河谷。
夜空清朗,空气凉爽,满天繁星,但一缕缕轻烟般的夜雾从溪流和草地深处悄悄爬上了山坡。在他们头顶上,枝叶稀疏的桦树在微风中轻摇,映衬着浅淡的天空,如同一张黑网。
远处东方,一轮红日正从笼罩着世界的浓厚迷雾中升起。秋天的林木染上了点点金黄与艳红,像是漂泊航行在一片朦胧的海洋里。在他左边稍低之处,山路陡然而下,没入一处山谷。
这世上只有一条大道;它就像一条大河,每一处家门口的台阶都是它的源头,每条小径都是它的支流
他们爬出树洞回到小路上,已是暮霭四合。西风在树梢轻吟,树叶都在沙沙低语。小路不久便逐步平缓下降,延伸进苍茫的暮色里。
家园已在身后, 世界尽在眼前,
他们没带灯火,然而行走时,脚旁却像是环绕着犹如月亮升起前烘托出山岭轮廓的那种微光。
我是吉尔多,芬罗德家族的吉尔多·英格罗瑞安。”
“Elen síla lúmenn’ omentielvo!一颗星辰照耀着我们相遇的时刻。”
遥远的东方高空中,“群星之网”瑞弥拉斯悠晃着,红色的玻吉尔星从夜雾中慢慢升起,好似一颗火红的宝石般熠熠发光。接着,风动夜雾,雾气如纱幔拉开收起,“天空的剑客”美尼尔瓦戈系着闪亮的腰带,爬过了世界的边缘。精灵们霎时全放声歌唱起来,树下突然燃起了一堆红红的营火。
他脑海中充斥着精灵面庞散发的光辉,他们的声音悦耳动听又变化多端,让他感觉如梦似幻
“那么,我想我也不应多说——以免恐惧让你裹足不前。
你们周围乃是广阔的世界,你们可以把自己圈在夏尔之内,却不能把世界永远隔在夏尔之外。”
“精灵很少信口开河给予建议,因为即便是智者之间,建议也是件危险的礼物,何况,所有的进程都可能出差错。
“勇气会在意想不到之处寻得。”吉尔多说,“要心存善愿!
“我怎么想他们,好像不要紧。他们跟我料想的很不一样——可以说,那么年老又那么年轻,那么快乐又那么悲伤。”
嚯!嚯!嚯!我往醉乡游,治我心伤消我愁。风吹雨淋随他去,前程路远无须计,悠然林下且高卧,闲看白云乐悠悠。
我怕你跟你的狗,怕了三十多年。这真是个遗憾,因为我就这么错过了一个好朋友。而现在,我很遗憾这么快就要离开。
他们目送灯笼的苍白光晕渐渐没入了雾夜。突然,弗罗多大笑起来:从他提着的盖好的篮子底下,飘出了一股蘑菇的清香。
山姆是一行人中惟一过去不曾渡过这条河的。随着河水汩汩淌过船舷,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原来的人生已被抛在背后的迷雾中,前方则是黑暗的险途。他挠挠脑袋,有那么片刻,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弗罗多先生要是能在袋底洞一直安安静静生活下去,那该多好。
他们迅速闪进屋内关上门,把自己和灯光都留在屋里。
霍比特人嗜好蘑菇,甚至超过大种人最馋的嗜好。
“你不明白!”皮平说,“你必须走——因此,我们也必须走。梅里和我会跟你一起去。山姆是个出色的家伙,为了救你他会跳进龙的喉咙,如果他没自己绊倒自己的话。你这场危机重重的冒险,可不止需要一个伙伴。”
你可以信赖我们会跟你同甘苦共患难——至死方休。你可以信赖我们会为你保守任何秘密——比你自己守得还牢。但你可不能信赖我们会让你独自面对麻烦,不辞而别。弗罗多,我们是你的朋友。
告别温暖的炉火与厅堂,纵然风吹,纵然雨打,我们可得趁早出发,跨过高山森林去远方。我们要去幽谷,精灵之家在轻雾弥漫的林间地上。匆匆越过旷野荒原,哪怕到时不知所往。虽有敌凶虎视眈眈,我们露宿天幕下,也要坚忍长途跋涉,完成使命终将抵达。上路吧,上路吧!黎明之前就出发!
然后,他听见了远方的嘈杂。起初他以为那是大风正吹过森林的树叶,但他随即明白那不是树叶,而是遥远的大海的声音,一种他在清醒时从未听过的声音,尽管它常在他梦中萦绕。突然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户外。那里连一棵树也没有。他置身于一片欧石楠丛生的黑暗荒野当中,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咸味。抬起头,他见到前方有座高耸的白塔,孤零零伫立在一道高高的山脊上。他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爬上高塔去瞭望大海。他开始奋力爬上山脊朝白塔而去。然而,突然间,一道光划过天空,轰隆雷响接踵而来。
树叶湿漉漉地闪着光,每根树枝都滴着水;草地布满冰冷的露珠,灰蒙蒙的。万籁俱寂,遥远的嘈杂显得又近又清晰:鸡在院子里咕咕叫,远处一栋房子有人关门。
浓雾似乎在他们面前勉强分开,又在他们背后冷峻闭拢。
但是他们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自己正被监视着,那眼光起初充满了不赞成,接着不赞成的程度加深,变成了厌恶,乃至敌视。
森林环绕着整座山丘,如同浓密的头发长到一圈剃光的冠顶时戛然而止。
不久,他们便发现自己正沿着一条水声潺潺、河床杂草丛生的小溪在走。接着,地势急遽下降,小溪的水流变得喧闹汹涌,飞快地朝山下奔跃。他们置身在一道昏暗幽深的溪谷中,头顶都被高处的树木遮蔽了。
傍晚的金色阳光照在这片隐藏在两岸间的低地上,暖洋洋地,叫人昏昏欲睡。低地中央慵懒地蜿蜒着一条幽深的河,水流棕褐。河岸由古老的柳树界定,河上由柳树形成拱顶遮蔽,河水被倒下的柳树阻截,河面漂着无数枯黄的柳叶。空中到处都是柳叶,它们在树枝上闪着点点金黄。河谷中徐徐吹着温暖的微风,芦苇沙沙作响,柳树的枝干咿呀有声。
睡意似乎从地底爬出来,攀上他们的腿,又从空中轻柔地落下,落在他们的头上和眼皮上。
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春天般既年轻又古老,恰似山间从明亮的早晨直流到夜晚的流水之歌,它倾落如银,迎接他们:
在房间另一端,面对大门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金色的长发波浪般披在肩头,身上的长袍绿如青嫩的芦苇,点缀着露珠般的银光。她系着金腰带,形如一串紫鸢尾,上面插着朵朵勿忘我,犹如淡蓝色的眼睛。一只只绿色与棕色的大陶盆围绕在她脚边,里面漂浮着洁白的睡莲,这让伊人宛若端坐在水中央。
她奔跑时,长袍发出轻柔的窸窣声,如同风吹过河岸上盛开的鲜花。
大地上的树木、青草,以及生长存活的万物,每样都只属于它自己。但汤姆·邦巴迪尔是主人。无论白昼黑夜,当老汤姆在森林中行走,在水中涉过,在山巅上跳跃,从来没有什么能捉住他。他无所畏惧。汤姆·邦巴迪尔是主人
至于山姆,就他记忆所及,一整晚都像根木头睡得死沉,满足无比——如果木头也会满足的话。
这是个苍茫的早晨,东边那一片长条云朵正像一绺绺边上沾了一圈红泥的脏羊毛,云后深处透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他们眺望着窗外景色时,上方响起了金莓清亮的歌声,温柔飘落,仿佛攀着雨丝从天而降。他们只听见少数几个词,但那很显然是一首雨之歌,甜美如阵雨落在干燥的山岗上,述说着一条河流的故事:它从高地发源,一直流下遥远的大海。
听着听着,几个霍比特人开始理解了老林子中的众生,不再囿于自身的视角,而是真切感到那里是林中其他一切生物的家,而他们才是陌生人。
各个小王国的君王互相征战,初升的太阳照耀在他们崭新嗜血的宝剑上,光芒似火。战胜,战败,高塔倾倒,要塞焚烧,烈焰冲天。黄金堆满死去的君王和王后的棺材架,一个个土墩覆盖了他们,岩石墓门封闭,青青野草湮没了一切。
似乎应了他言词的咒语,风止息,云消散,白昼退却,黑暗自东西两方涌起,全天洒满了璀璨的星光。
在树木河流出现之前,汤姆已经在这儿;汤姆记得第一滴雨,第一颗橡实。他在大种人之前开辟了道路,他见证了小种人到来。在君王、坟冢和古冢尸妖出现之前,他已经在这儿。在海洋变弯之前,精灵前往西方之时,汤姆已经在这儿。他知道繁星之下那尚不包含恐惧的黑暗——那时,黑暗魔君尚未自外界降临。”
寂静中,他们在脑海里看见了水塘,看见了比他们所知的任何水域都更辽阔的水域,他们望进那些水域,便看见了水底的天空,浩渺深处的繁星如同珠宝
老人脚下踏着大地,指间沾着泥土;他骨子里透着智慧,两眼洞明世事。
有那么一刻,戒指在他棕色的手掌上似乎变大了一点。接着他突然将戒指举到眼前,大笑起来。刹那间,霍比特人见到了既滑稽又令人惊慌的一幕:汤姆那明亮的蓝眼睛透过一圈金黄闪闪发光。随即,汤姆将它套上自己的小指尖,举到烛火前。有那么片刻,霍比特人没察觉这有什么奇怪;但他们紧接着就倒抽一口冷气——汤姆竟然毫无隐形的迹象!汤姆再次大笑,接着把魔戒弹到了空中——戒指一闪,消失了。弗罗多惊叫一声,而汤姆倾身向前,微笑着伸手将戒指还给了他。
那歌像是从灰色雨帘后透出的微光,变得越来越亮,逐渐将水幕彻底化作银亮的琉璃,直到最后雨帘卷起,太阳骤升,一片遥远的青翠原野在他面前展开。
这会儿他们能看见那座林中的小山岗就在西边,青绿依稀可见,突起于一片黑鸦鸦的森林中。那个方向的大地遍布树木,地势起伏而升,在阳光下呈现出青绿、金黄、赤褐等色彩,再过去则是隐蔽不见的白兰地河河谷。南边,越过柳条河一线,远处有隐约闪光,如同浅绿的草地
即便在最胖也最胆小的霍比特人心中,也仍然埋藏着勇敢的种子(通常的确埋得很深),等待着某种最后的、生死攸关的危险,来促使它生长。
汤姆没法总是随叫随到,给人开墓门或开柳树缝儿。汤姆有自己的家要照料,金莓还在等着呢
在这聚拢的苍茫暮色里,他们想家了。深深的寂寞和失落感笼罩着他们。他们默立着,不愿意作最后的道别,并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汤姆在祝他们一路顺风,
要胆大,更要心细!保持心情快乐,骑着马去会会命运!”
汤姆的领地到此为止,他不会跨越边境。他有自己的家要打理,还有金莓等他归去!
现在他们急急赶去,惟愿找到一处炉火,和一扇能把自己和黑夜隔离开来的门。
当诸王渡过大海重新归来,他们发现布理人还在,而当荒草间湮没了对古代诸王的记忆时,布理人仍在。
突然间,弗罗多注意到靠墙的阴影中坐了个模样怪异、饱经风霜的人,那人也在专注地聆听霍比特人说话。他正吸着一支雕刻奇特的长杆烟斗,面前摆着好大一个啤酒杯。他两条腿朝前伸展着,露出一双十分合脚的高筒软皮靴,但已经穿得很旧,这会儿还沾着泥巴。他身上紧裹着一件布料厚实的暗绿色斗篷,风尘仆仆。尽管厅内很暖,他仍戴着兜帽,脸藏在帽下的阴影里,但当他注视着霍比特人时,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依然可见。
他把兜帽往后推落,露出一头蓬松斑白的黑发,苍白坚毅的脸上有双锐利的灰眼睛。
霍比特人看着他,惊讶地发现他的面容似乎因痛苦而憔悴,双手也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房间里极其安静,光线似乎变暗了。有那么片刻,他坐在那里,两眼失神,视而不见,仿佛行走在久远的记忆中,或聆听着远方黑夜里的声响。
倘若有助于你下决心,我会回答你一些问题,但你要是根本不相信我,又怎么会相信我的故事?
真金未必闪亮, 浪子未必迷途; 老而弥坚不会凋萎, 深根隐埋不惧严霜。 冷灰中热火苏醒, 暗影中光明跳荡; 青锋断刃将重铸, 无冕者再临为王。
不过,我得承认,”他古怪地笑了一声,补充道,“我当时挺希望你会因为我这个人而喜欢上我。一个被追捕的人,有时会厌倦了猜疑,渴望友谊。但是你看,我相信我的外表不怎么讨人喜欢。”
我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我将不计生死,保护你们安然无恙。
因此,总的来说,它们很幸运:避免了一趟黑暗又危险的旅程。但它们也从未到过幽谷。
大地变得更加干燥贫瘠,不过迷雾和沼气都被抛在了后方,笼罩了沼泽。几只凄怆的鸟儿尖声悲鸣,直到一轮红色的夕阳缓缓沉入西边的阴影;一片空旷死寂随即笼罩了大地。霍比特人想起了远方的袋底洞,想起了落日的柔和余晖透过那讨人喜欢的窗户照进屋子的情景。
那座塔被烧毁坍塌了,如今只余一圈残垣,就像一顶戴在这古老山头上的粗糙王冠。然而它曾经美丽高拔。据说,在‘最后联盟’[插图]的年代,埃兰迪尔曾站在这塔上,等候吉尔–加拉德从西方前来
他满腔苦涩,多么希望命运将他留在他钟爱的宁静夏尔。他瞪着下方那条可恨的大道,它往回通往西边——通往他的家乡。
他们自己不像我们,看不见这光明的世界,但是我们的身影会把影子投进他们的脑海,这只有正午的太阳能破坏。
因此,精灵一族当中,惟独露西恩·缇努维尔是真正死亡,离开了这个世界,精灵失去了他们钟爱的女郎。但是,古老精灵王族的血脉由她传到了人类当中。露西恩的后代子孙仍然在世,据说,她的血脉将永不断绝。幽谷的埃尔隆德就属于那一族,因为贝伦和露西恩生下了辛葛的继承人迪奥,而迪奥的女儿、‘白羽’埃尔汶嫁给了埃雅仁迪尔,他将精灵宝钻戴在额上,驾船冲破世界的迷雾抵达穹苍之海。而努门诺尔,也就是西方之地,他们的诸王便是埃雅仁迪尔的子孙。”
他对自己的愚蠢后悔不已,对自己的意志薄弱更是自责。因为他这时已经意识到,他当时戴上魔戒,不是顺从自己的意愿,而是听从了敌人的命令。
“常去。”大步佬说,“我曾经生活在那里,而现在我若能够,仍会返回。我的心在那里,但我命中注定不能坐享和平安乐,即便是在美丽的埃尔隆德之家中。”
弗罗多说,“这趟旅程可让我对山姆·甘姆吉刮目相看了。最初,他是个叛徒, 现在,他是个小丑,等到最后,他会变成一个巫师,或战士!”
暮色里,马的辔头闪烁生辉,仿佛镶满了犹似天上繁星的宝石。骑手的斗篷在身后飘飞,兜帽也掀了开来;疾驰中他一头金发随风飘扬,泛着微光。在弗罗多看来,有团白光就像透过一层薄纱那样,从骑手周身及服饰中散发出来。
他领着他们走到天色漆黑,又继续在浓云满布、无星无月的夜色中行进,直到东方发白,才容许他们停下。那时,皮平、梅里和山姆都快蹒跚着睡着了。就连大步佬都垮着肩膀,显得很疲累。弗罗多骑在马上,做着黑暗的梦。
弗罗多没有立刻听从,有股奇怪的抗拒犹疑攫住了他。他勒马徐行,转身回望。黑骑手们坐在高大的坐骑上,如同凶恶的雕像雄踞山顶,黝黑
弗罗多模糊看见下方的河水暴涨,浪涛就像大队佩着羽饰的骑兵,沿河道奔腾而下。弗罗多觉得他们的头盔闪烁着白焰,半幻想着自己看见水中有白骑手骑在白马上,马有白沫般的鬃毛。
“这真叫我高兴,”弗罗多说,“因为我已经变得非常喜欢大步佬了。哎呀,喜欢不是个准确的字眼,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很亲近,弥足珍贵;虽然他很怪,有时候好像还很凶。事实上,他常让我想到你。
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把砖墙看穿。不过,像阿拉松之子阿拉贡这样的人,中洲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渡海而来的诸王一族,血统几乎断绝。或许,这场‘魔戒大战’将是他们最后一次闯荡。”
‘游民’这个词,指的就是那支伟大民族——西方人类——在北方的最后孑余。
“别紧张!”甘道夫说,“它已经被取出来,并且被融掉了。而且,霍比特人看来很不容易褪隐。我知道不少强壮的大种人战士,很快就会被那样的碎片征服,而你却支撑了十七天。”
而在幽谷,仍住着一些他的劲敌,那便是精灵智者,来自极远大海彼岸的埃尔达领主。他们不怕戒灵,因为那些曾在蒙福之地居住过的人,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对抗可见与不可见之事物。”
或许他会变成像块琉璃,内里充满清亮的光,让有心之人都看见。
无论你是想要吃东西、睡觉、工作,还是讲故事、唱歌或者只是坐着发呆,或是把所有提到的这些事情全都混在一起做,他的房子都是一个完美的所在
就在那时,响起了敲门声,山姆进来了。他奔向弗罗多,尴尬又害羞地拉起了他的左手,轻轻抚摸着。不过他随即涨红了脸,急忙松手转过身去。
下方的河谷已经笼在阴影中,但远方高耸的崇山峻岭仍披着余晖。风很暖,奔腾而下的流水声很响,黄昏的空气中充盈着树木和花朵的清淡芬芳,仿佛夏天还在埃尔隆德的花园里徜徉。
埃尔隆德的面容不显岁月的痕迹,既不苍老亦不年轻,却铭刻着许多欢乐与哀伤的记忆。他乌黑的头发如黎明前的暗影,发上戴着一圈银箍。他灰色的双眼如清朗的黄昏,蕴藏着繁星般的光芒。他令人肃然起敬,好似一位历尽风霜的君王;然而他又精力充沛,如同一位勇士,身经百战,年富力强。他乃是幽谷之主,在精灵和人类两族中都大有威望。
“格罗因愿意为您效劳。”
而在“五军之战”中活下来的十个同伴,仍有七位与他在一起:杜瓦林、格罗因、多瑞、诺瑞、比弗、波弗,以及邦伯。邦伯如今胖得要命,都没法从躺椅挪身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得要六个年轻的矮人来抬他才行。
是啊。”弗罗多回答,“与其看遍世间的宫殿和高塔,我宁愿能再看看他
两人之间似乎投下了一片阴影,而透过阴影,他发觉自己正注视着一个皱纹密布的瘦小家伙,一脸饥渴,探出一双瘦骨嶙峋的双手摸摸索索。他生出一种冲动,想痛揍对方一顿。
那些语句竟似幻化成形,在他面前展现出种种他此前从未想像过的远方风景与明亮之物。炉火照亮的大厅变得如同一团金色迷雾,悬浮在浪花点点的大海上方,而大海在世界的边缘叹息。渐渐地,迷境越来越像梦境,最后他感觉一条金银涌动的无尽长河漫过全身,其形千变万化,无法参透。它融入了周围震颤的空气,浸透他,淹没他。被它那闪耀的重量压着,他很快便沉入了酣睡的王国。
“也许吧。在绵羊眼中,别的绵羊无疑长得各有千秋。
他们不再谈论遥远夏尔的琐碎消息,也不说包围他们的黑暗阴影与重重危险,而是谈论他们共同在这世上见过的美丽事物,谈论精灵、繁星、树木,以及林中这美好年岁的温和之秋。
他沿着奔腾喧嚣的布茹伊能河上方的梯田阶地散步,看着温吞吞毫无威力的太阳升到远山上方。东方的崇山峻岭,群峰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阳光透过薄薄的银色雾霭,斜照着大地,黄叶上露珠闪着微光,每簇灌木里结着的蜘蛛网都在晶莹发亮
秋日清朗的晨光在山谷中闪耀,从泡沫飞溅的河床里传来了汩汩的流水声
此外还有一位陌生精灵莱戈拉斯,他着绿褐两色装束,是他父亲、北黑森林的精灵王瑟兰杜伊派来的使者。
因为彼时索隆的外貌尚未显露邪恶,埃瑞吉安的精灵工匠接受了他的帮助,工艺大为精进,而他则学会了他们所有的秘技,并且背叛了他们,在火焰之山中秘密铸造了至尊戒,要主宰他们。
“长身”埃兰迪尔和他两个杰出的儿子——伊熙尔杜和阿纳瑞安——都成了伟大的君主;他们建立了北方王国阿尔诺,还有安都因河口上游的南方王国刚铎。
我父亲乃是埃雅仁迪尔,他出生在刚多林城陷落之前;我母亲则是迪奥的女儿埃尔汶,而迪奥是多瑞亚斯的露西恩之子。我已经见证了西部世界三个纪元的兴衰,目睹了众多败绩,以及众多徒劳无功的胜利。
索隆虽已式微,但并未被消灭;他的魔戒失踪了,但并未被销毁;邪黑塔倒塌了,但根基并未被铲除,因为它们是以魔戒之力建成,只要魔戒尚存,它们就得以延续。众多的精灵,众多的强大人类,以及众多他们的盟友,都死在那场战争中。阿纳瑞安被杀,伊熙尔杜丧命;吉尔–加拉德和埃兰迪尔也都已逝去。
刚铎的都城是欧斯吉利亚斯,意思是‘星辰城堡’,安都因大河就从城中央穿过。他们在东边阴影山脉的山肩上建了‘升月之塔’米那斯伊希尔,又在西边白色山脉的山脚下建了‘落日之塔’米那斯阿诺尔。在米那斯阿诺尔的王庭中,种下了一棵白树,它的种子来自伊熙尔杜漂洋过海带来的那棵白树,而那棵树的种子则是出自埃瑞西亚岛的白树,那白树又出自远古时代的极西之地,彼时,世界还很年轻。
寻找断剑, 它隐于伊姆拉缀斯; 彼处将有聚会共议, 威力远胜魔古尔咒语。 议中将有符物现身, 命数结局在指掌间。 伊熙尔杜的克星苏醒, 半身人将仗义挺身。
若单纯的人们得以无忧无惧,他们就会继续单纯下去,而我们必须秘密保护他们这样单纯地过下去。时光流转,莺飞草长,这一直都是我这一族的使命。
只是继续观望和等待,一如既往——而我们总是观望等待得太多了。
长年来所有与邪黑塔的斗争当中,背叛始终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九戒、七戒和三戒,每一枚上面都镶有合适的宝石。’他说,‘至尊戒却没有。它是一个圆环,没镶宝石,朴实无华,就像一枚次级魔戒。
Ash nazg durbatulûk,ash nazg gimbatul,ash nazg thrakatulûk agh burzum-ishi krimpatul”
统御余众,魔戒至尊,罗网余众,魔戒至尊,禁锢余众,魔戒至尊。
“当年你们对我可没那么客气啊!”格罗因说,眼中光芒一闪,想起了过去被精灵王囚禁在厅堂深处的经历。
我们没时间再去找他。就随他去吧。但是,他可能还会扮演一个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索隆都料想不到的角色。
‘倘若借由破坏事物来发掘其本质,那就已经背离了智慧之道。’
而像你我这样的智者,或可耐心在最后成功左右它的方向,控制它。我们可以等候时机,把这些念头深藏心底,或许大加谴责过程中做下的恶事,但赞同这些崇高的终极目标:知识、规则和秩序
恶狼和奥克在艾森加德定居,萨茹曼为自己召聚了大批兵力,要与索隆争锋——他尚未成为索隆的手下。
大鹰中速度最快的风王格怀希尔,出乎意料来到了欧尔桑克
那时他也不叫邦巴迪尔,我们称他伊阿瓦因·本–阿达尔,‘至长且无父之人’。但别的种族给他取了许多不同的名字:矮人叫他佛恩,北方人类叫他欧拉尔德,此外还有其他名字。他是个奇特的生灵,也许我本该召唤他来参加我们的会议。
魔戒没有支配他的力量。他是自己的主人,但是他无法改变魔戒本身,也无法除去魔戒控制他人的力量。如今他已隐退到了一个小地方,并在周围设下了屏障,可能是在等候时代改变。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屏障,他也不会踏出屏障一步。”
他将是‘终’,正如他是‘首’
而住在大海彼岸的人不会接受它,因为无论是善是恶,它都属于中洲,必须由我们这些仍住在中洲的人处理
“深海中有许多东西,并且,沧海也可能变成桑田。我们在座各位的责任,不是只考虑一时,或人类几代,或世界一个纪元。我们应当寻求彻底解决这个威胁的办法,即使我们不指望真能做到。”
现在,当此最后关头,我们必须选一条艰难的路,一条无人料到的路。那才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假使那是希望的话。那就是:步上险途,前往魔多。我们必须把魔戒送去火焰之山。
那么,请感到安慰吧。”埃尔隆德说,“这世上还有其他力量和疆域是你不知道的,它们隐藏在你视野之外。大河安都因在流到阿刚那斯、刚铎之门以前,经过了许多河岸。”
三戒不是被打造来作为战争或征服他人的武器,那不是它们的力量所在。打造三戒的人们,并不渴望力量、统治、聚敛财富,而是渴望理解、制造和医治,以保存万物不受玷污。中洲的精灵在某种程度上赢得了这些,尽管与此相随的还有悲伤。
有些人盼望,索隆从未染指的三戒从此将获得自由,它们的保管者可以医治索隆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但是,当至尊戒被销毁后,三戒也有可能随之失去力量,众多美丽的事物将会褪淡凋零,遭到遗忘——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推动世界之轮的功绩,常常正是遵循着这样的进程:当伟人的目光投向别处,是那些微渺之手因为感到责无旁贷而采取行动。”
任何英雄也都只会参与伟业的一小部分而已
“我愿意带走魔戒,”他说,“尽管我不知道路在何方。”
这个时刻属于夏尔的子民,他们从自己平静的田园中崛起,撼动了伟人的高塔与决议。
我倒不怀疑,而且我也巴不得你能。”梅里说,“但我们嫉妒的是山姆,不是你。如果你必须去,那么我们不管谁被留下来,哪怕是留在幽谷,都会觉得这是种惩罚。我们已经跟着你走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不少艰难的时刻,我们想要继续往前走。”
“噢,那可不成!”比尔博说,“所有的书都该有个好结局。这个怎么样?‘他们全都安顿下来,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日子就这么无声溜走,每个早晨都是明亮又美好,每个黄昏皆是凉爽又清朗。不过,秋天很快就过完了。金色的光辉慢慢淡褪成了银白,逗留枝头的树叶从光秃的树上飘落。一股带着寒意的风开始从迷雾山脉向东吹袭。
“其余的人,他们当代表这世界其他的自由种族:精灵、矮人和人类。莱戈拉斯代表精灵,格罗因之子吉姆利代表矮人。他们愿意至少走到迷雾山脉的隘口,也许更远。至于人类,你会有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一起上路,因为伊熙尔杜之戒与他密切相关。”
埃尔隆德,我想,在这件事情上,信赖他们的友谊比相信伟大的智慧更妥当。
精灵工匠将埃兰迪尔之剑重铸一新,剑身刻有七星图案,两侧是新月和光芒四射的太阳,围绕这些日月星辰还刻着许多如尼文;因为阿拉松之子阿拉贡将赴战场,对阵魔多大军。重铸一新的剑雪亮无比,内中闪耀着太阳的红光与月亮的冷辉,剑锋锐利又刚硬。阿拉贡为它取了一个新名,叫做“安督利尔”,意即“西方之焰”。
它由许多金属环密结而成,柔软几近亚麻,寒冷如冰,又比钢铁坚硬。它闪着光,如同月光洒在银子上。它镶嵌着白宝石,还配了条珍珠与水晶的腰带。
那是十二月末一个阴冷的日子,东风呼啸着从光秃秃的树枝间挤过,在山岗上的黑松林里掀起怒涛。破絮般的乌云压得很低,匆匆掠过头顶。阴郁的薄暮开始降临,远征队已准备好启程。
甘道夫带着手杖,但在腰侧佩了精灵宝剑格拉姆德凛——与之成对的另一把剑奥克锐斯特,如今安置在孤山下梭林的胸前。
“在前途黑暗时退却的人,是不讲信义。”吉姆利说。“或许,”埃尔隆德说,“不过,别让不曾见识夜色之人发誓去摸黑行路。”“但是誓言能巩固动摇的心。”吉姆利说。“亦可使它碎裂。”
刺骨寒风从东边的山脉刮来,似乎没有任何衣物能够抵御它摸索的手指。
一行旅人来到一道低低的山脊上,这里四周长满古老的冬青树,它们灰绿的树干仿佛就是以本地的山石砌成。在旭日的照耀下,墨绿的树叶闪亮,浆果透着红光。
这里的树木和青草如今也不再记得他们——我只听见岩石在哀悼他们:他们将我们掘得很深,他们将我们刻得很美,他们将我们筑得很高;但他们已经离去。
这世界上有许多邪恶和不友善的东西都厌恶用两腿走路的人,但它们并未与索隆结盟,而是怀有自己的目的。有些东西,存于世间的年日比索隆还久。
“再见!”他对甘道夫说,“我去找太阳啦!”然后,他就像个跑在坚实土地上的赛跑者一样冲了出去,迅速超过了那两个艰苦跋涉的人类。他经过他们时挥挥手,随即奔远,转过拐角的岩石不见了。
各位,我没把太阳接来。”莱戈拉斯边奔过来边喊,“她正在南方的蓝色田野间散步呢,这座红角土丘耍点儿小脾气的雪,她根本不在意。不过,我给那些注定要靠两脚走路的人带回一线好希望。
“友谊淡化,并不是矮人的错。”吉姆利说。 “我可没听说那是精灵的错。”莱戈拉斯说。
“那你要怎么办?”皮平问,没被巫师那竖起来的眉毛吓倒。“用你的头去敲门,佩里格林·图克。”甘道夫说,“要是这样还敲不碎,就请容许我有一点安静,不需要再回答那些蠢问题,好找出开门的口令。
身在当今多疑年代的博学之士,反而会觉得这简单过头了。过去的时代,可真是要幸福一些啊。
吉姆利的矮人靴子踏地沉闷,波洛米尔举步沉重,莱戈拉斯落脚轻巧,霍比特人的足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而走在最后的阿拉贡迈着缓慢、坚定的大步。
但现在他的思绪已经飘离了黑暗的矿坑,飞到了幽谷,飞到了比尔博身边,还有比尔博还居住时的袋底洞。他由衷希望自己能回到那里,回到那些日子里,修剪草坪,在花丛间散步,由衷希望自己从来没听说过墨瑞亚,没听说过秘银——更没听说过魔戒。
其他人紧跟在后,但吉姆利是被莱戈拉斯硬拖走的,他不顾情况危急,仍垂头逗留在巴林的墓旁。
“嗯,”阿拉贡说,“我只能说,霍比特人是由一种极其坚韧的材料做成的,类似的材料我从未见过。我要是早知道,在布理的客栈时说话一定会更客气一点!那一矛连野猪都能刺穿!”
“啊!啊!”莱戈拉斯哀叫道,“炎魔!来的是一只炎魔!”
“你不准过。”他说。奥克全都僵立,大厅中一片死寂。“我乃秘火的仆人,驾驭阿诺尔之火。你不准过。乌顿之炎,黑暗之火帮不了你。滚回魔影那里去!你不准过。”
甘道夫踉跄摔倒,伸手抓向岩石却抓空,整个人朝深渊滑落。“快跑,你们这些傻瓜!”他大喊,然后便不见了。
他们回头望去,在大山的阴影下,墨瑞亚东门的黑色门洞犹自大张着。从遥远的地底深处传来缓慢的鼓声:咚隆。一缕黑烟缭绕而出。此外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整个山谷都空荡荡的。咚隆。悲伤终于完全压倒了他们,他们哭了许久:有些站着静默落泪,有些扑倒在地哀泣。咚隆,咚隆。鼓声渐渐消失。
但即使没有希望,我们也必须坚持下去。
他们渐渐看见环抱的群山倒映在幽蓝的湖水中,上方的群峰如同簇簇的白色火焰,再远处则是一片天空。虽然头顶的天空中阳光照耀,但他们能看见繁星如宝石般沉在湖底闪烁,却不见自己俯身的倒影。
“那就是洛丝罗瑞恩森林!”莱戈拉斯说,“那是我族居住之地中最美的一处。这世上没有哪个地方的树能与那地相比。秋天时叶子变成金黄,并不凋落;直到来年春天新绿生发,旧叶方落,然后枝头会盛开黄花。森林似屋宇,地面一片金黄,屋顶金黄一片,立柱则如银,因为树皮光滑银灰。我们黑森林的歌谣仍是这么说的。若是春天时我能站在那森林的檐下,我会欣喜开怀!”
“我的朋友们,都来瞧瞧!”他喊道,“多漂亮的一张霍比特皮啊,足可裹住一个精灵小王子!要是让人知道霍比特人有这种皮,全中洲的猎人可都要涌到夏尔去了。”
“这就是宁洛德尔溪!”莱戈拉斯说,“很久以前,西尔凡精灵就为这条溪流作过许多歌谣,我们直到现在还在北方唱这些歌,追忆它瀑布上空的彩虹,和水沫中漂浮的金色花朵。如今万物黑暗,宁洛德尔桥也已坍塌。我要去洗洗脚,据说,这溪的水能洗去疲惫。”他往前走,爬下深陷的溪岸,踏进溪水中。
“好了!”阿拉贡说,“如果我还是这支远征队的领队,你们就要听我吩咐。如此单单区别对待矮人,他当然很难接受。我们全都蒙上眼睛,就连莱戈拉斯也是。这样最好,虽然这会让这趟路走得又慢又无聊。”
就连看看美丽的洛丝罗瑞恩都不愿意?”哈尔迪尔说,“这世界的确充满了危险,其中也有不少黑暗之处。但是,也仍有许多美丽的事物,尽管如今在所有的地方,爱都交织着悲伤,但或许还是爱占了上风。
另外精灵还发现有个奇怪的生物,佝偻着身子奔跑,双手几乎垂地,看起来像是野兽,但身形又不像野兽。它避开了抓捕,精灵也没有射杀它,因为不知它是善是恶。
他们站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左边有座青草如茵的大山丘,绿得犹如远古时代的初春时节。山丘上长着两圈树木,恰似一顶双层王冠:外圈都是树干雪白,不见一片叶子,但匀称的裸枝美不胜收;内圈则是极高的瑁珑树,仍是满树淡淡的金黄。一棵树高耸在群树的中央,其高处的树枝间搭了一座闪亮的白色弗来特。在这些树下,以及整座绿色山丘的青草间,遍布一种星形的金黄色小花,其间还装点着其他梗子细长的花朵,雪白和极淡的绿,都在随风摇曳,它们在绿茵的浓郁色调中如同一层薄雾般朦朦发亮。头顶晴空万里,午后的太阳照在山丘上,给树下投出了长长的绿影。
他感觉自己像是步入一扇落地长窗,俯瞰着一个早已消失的世界。有道光笼罩着它,他自己的语言对此难以名状。他看见的一切都线条优美、恰如其分,那些形状鲜明得仿佛它们是事先构思好,并在他解下布条睁眼的瞬间绘成,却又古老得仿佛自古存续至今。他眼中所见尽是他原本熟知的颜色,金黄、雪白、蔚蓝、翠绿,但它们是那样鲜艳、耀眼,他仿佛这一刻才第一次看见这些颜色,并为它们取下崭新又美妙的名称。在这里,没有人会在冬天时哀悼已逝的夏天或春天。大地所生长的一切,没有瑕疵,没有疾病,没有畸形。在罗瑞恩的大地上,万物纯净无瑕。
当他离开此地,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那位来自夏尔的漫游者弗罗多,依旧会在此地徜徉,行走在美丽的洛丝罗瑞恩,行走在埃拉诺和妮芙瑞迪尔盛放的草地上。
弗罗多准备跟着他往上爬,而当他的手触及绳梯旁的树,他突然前所未有地敏锐意识到了一棵树的树皮的触感和质地,以及树身内所蕴藏的生命。他感觉到树木中有一股喜悦,并与之共鸣:既不是作为森林居民,也不是作为木匠。那喜悦是来自活生生的树木本身。
他拉起弗罗多的手,离开了小丘凯林阿姆洛斯,有生之年再未重游此地。
但他们身上不见岁月的痕迹,惟从那深邃眼眸中可窥见一斑:在星光下,他们的双眼锐利如长枪之锋,却又深奥渊博,如记忆积累的深井。
“那是一个魔苟斯的炎魔,”莱戈拉斯说,“所有的精灵克星,除了盘踞在邪黑塔中的那位,数它最致命。”
矮人听见那些名称用他本族的古老语言娓娓道来,不禁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他感觉自己突然望进了一位夙敌的心,却在那里见到了爱与理解。他先是脸露惊奇,接着报以微笑。
除了莱戈拉斯和阿拉贡,没人能长时间承受她的凝视。
大家似乎都有类似的经历: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有了一个选择,一是横在前方那充满恐怖的阴影,一是自己极其渴望的某种事物——它就清楚浮现在眼前,要得到它,只需转离这条路,让别人去继续这项使命,从事对抗索隆的战争
当他出去四处漫游时,他经常带吉姆利一起去,旁人对这个变化都感到很惊奇。
但即便莱戈拉斯跟众人在一起,他也不肯为他们翻译这些歌的内容,他说自己没有这种本事。而且,对他而言,哀恸犹在眼前,念及只想落泪,无法歌唱。
觉得,精灵和精灵又不一样。他们全都够有精灵味儿,但不完全一样。现在这些精灵没有流浪,也不是无家可归,他们好像跟我们的爱好更接近一点:他们似乎属于这个地方,比霍比特人属于夏尔还妥当呢!到底是他们造就了这地,还是这地造就了他们,实在很难讲,你懂我的意思吧。这里特别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人想让它有事。
老不开始干的活儿,永远也干不完。
记住,水镜会显示许多事,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发生;有些永远不会——除非那些看见镜中景象的人,转离他们的正路去试图加以阻止。把水镜作为行动的指引,是很危险的。”
三戒之一,正是戴在罗瑞恩之地的加拉德瑞尔手上。这是能雅,金刚石之戒,我是它的保管者。
精灵对自己的土地与成就的爱,深逾大海之渊,他们的遗憾将永不消逝,也永远不会彻底平息。但是他们宁可抛弃所有这一切,也决不肯顺从索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认识了他的真面目
“我通过了考验,”她说,“我将衰微,并前往西方,依旧是加拉德瑞尔。”
“我会的。”她说,“事情会那样开始,但是,唉!事情却不会那样结束。我们别再说这事了。走吧!”
今晚别为路途之事烦扰过度。也许你们每个人该走的路都已铺在脚下,尽管你们看不到。
他们给的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连帽斗篷,以加拉兹民所织的丝料制成,虽轻却暖。很难说它是什么颜色:在树下看起来像是透着暮光色调的灰色;但是移动起来,或在另一种光线下,看起来又像浓荫的绿色;夜晚时又像休耕田野的褐色;在星光下则是水一般的暗银色。每件斗篷都在颈部用一枚有着银脉纹的绿叶别针扣住。
这些衣袍拥有诸般事物沐浴在我们热爱的罗瑞恩的暮光中表现出的色泽与美丽;因为我们把对所爱万物的心思注入了手创的所有物品里。
第三条坐着莱戈拉斯和吉姆利,两人这时已经成了好朋友。
他觉得,她已经就像后来人类偶尔见到精灵时的印象: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正是已经被时间长河远抛在后的一个活生生的景象。
因为,老太婆记得的故事,常常可能是智者曾经必须了解的。”
我将这宝石送给了女儿凯勒布莉安,她又送给了她的女儿。现在就把它交付给你,作为希望的象征。在这一刻,接受那预言中为你所取的名字吧:埃莱萨,埃兰迪尔家族的精灵宝石!”
当黑夜包围你时,它反而会放射出更明亮的光芒。当众光熄灭之时,愿它在黑暗中成为你的光。请记住加拉德瑞尔和她的水镜!”
因为在他们看来,罗瑞恩正在倒退远去,像一艘以迷幻之树为桅杆的明亮大船,正驶向遗忘之岸,而他们坐在这灰暗又光秃的世界边缘,全然无助。
“不!”莱戈拉斯说,“哀哉,我们所有的人!以及所有今后在这世间活着的人。因为人生就是这样:发现和失去,就像那些身在船中、顺流而下的人的感受。可是,格罗因之子吉姆利,我认为你是有福的:因为你自愿承受失去之苦。你本来可以作出另一种选择,但是你没有抛弃同伴,你将获得的回报,至少也是这样:对洛丝罗瑞恩的记忆,将永远清晰、毫无玷污地留在你心中,既不会淡褪,也不会陈旧。”
莱戈拉斯的思绪正在夏夜星空下北方某处山毛榉树林的林间空地中驰骋。
弗罗多抬头仰望精灵挺立在上方的身影,见他凝神注视着黑夜,搜寻可射的目标。他的头隐在夜色里,映衬着片片墨黑天空中闪烁的群星,像是戴了一顶璀璨的王冠。
“赞美加拉德瑞尔的弓,还有莱戈拉斯的手和眼!”吉姆利说,边大嚼一块薄脆的兰巴斯,“吾友,黑暗中那一箭真是高强有力!”
莱戈拉斯在他船上动了动。“不,时间从不停留,”他说,“但是生长和变化的情况,并不是万物各地千篇一律。对精灵而言,世界在运行,运行得既非常迅速又极其缓慢。迅速,是因为他们自身几乎不变,但其他一切都如白驹过隙:这令他们十分悲伤。缓慢,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计算流逝的岁月,起码不为自己计算。四季的更替不过是时间长河里永无休止重复的涟漪而已。但是在日光之下,万物最终必有耗尽之时。”
“看啊!阿刚那斯,王者双柱!
“别怕!”弗罗多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回过头,发现那是大步佬,可又不是大步佬。因为坐在船尾的已不再是那个饱经风霜的游民,而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挺胸直腰,光荣自信,熟练地划桨操纵着船。他的兜帽掀落在后,黑发在风中飞扬,眼中炯然放光:一位君王自流亡中返回他的国土了。
提防拖延。提防那条看似好走的路。提防拒绝背负那加在我身上的重担。
弗罗多站了起来,他感到疲惫不堪,但是他意志坚定,心情也轻松了。他大声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会做我必须做的事。至少这点显而易见:即便是在远征队中,魔戒的邪恶也已经在运作,而在它造成更大的伤害之前,一定要让它远离众人。我会独自上路。有些人我无法信任,那些我能信任的对我来说又太珍贵了:可怜的老山姆,还有梅里和皮平。大步佬也是,他内心渴望去米那斯提力斯,而那里会需要他的,既然波洛米尔如今已经堕入了邪恶。我会独自上路。立刻就走。”
“别了,阿拉贡!去米那斯提力斯拯救我的人民!我失败了。”“不!”阿拉贡说,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头,“你战胜了。很少有人取得过这样的胜利。放心吧!米那斯提力斯绝不会陷落!”波洛米尔露出了微笑。
而我将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箭矢,”莱戈拉斯说,“因为我的箭袋已经空了。
大河带走了德内梭尔之子波洛米尔,他的身影再也不能出现在米那斯提力斯,像过去一样披着晨曦站在白塔上。不过,日后在刚铎长久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精灵船漂过瀑布和充满水沫的水塘,载着他一路往下,流经欧斯吉利亚斯,穿过安都因大河的众多河口,在繁星满空的夜晚航向了大海。
洛汗的沼泽与原野,草长离离, 西风缓步而来,绕城徘徊。 “流浪的风啊,今晚你从西边带来什么消息? 明月下,星光下,你可曾见到高大的波洛米尔?” “在旷野上,我目送他, 驰过七重溪流,辽阔灰水, 直到他走进北方的重重暗影,不见了踪迹。 也许北风曾听见,德内梭尔之子的号角长鸣。” “啊,波洛米尔!在高墙上我极目西望, 却看不见你从无人旷野归乡。”
弗罗多不想把任何朋友一同带入魔多送命,但他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弗罗多突然下定决心逃跑。他很久都不曾向他人透露波洛米尔的临终之言。
我的心终于清楚地告诉我:持戒人的命运已经不在我的掌握中了。远征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角色!我们余下的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抛下同伴。来吧!我们这就出发。抛下所有多余之物!我们必须日夜兼程赶路!
精灵、矮人和人类这三支种族,都将视我们这趟追击为奇迹。冲啊,三位猎手!
天亮前他醒来起身时,吉姆利还在呼呼大睡,但莱戈拉斯却已站在那里,凝视着北方的黑暗,像一棵年轻的树立在无风的夜里,若有所思,静默无声。
有种意志力给我们的敌人增添了动力,却给我们面前设下了不可见的屏障。这种疲惫与其说是来自肢体,不如说是起自内心。”
他甚至还可以光天化日之下一边睁眼行走一边睡觉——假使人类能把这称为睡觉的话——让思绪在精灵梦境的奇特进程中休息。
阿拉贡和吉姆利时睡时醒,每次醒来,都看见莱戈拉斯不是站在他们旁边,就是在来回踱步,轻声用精灵语唱着歌给自己听。而随着他的歌声,灿亮的群星出现在漆黑的穹苍中。
“确实,”莱戈拉斯说,“一共有一百零五个。他们发色金黄,长矛雪亮。他们的领队非常高大。”阿拉贡露出微笑:“精灵的眼力可真敏锐!”“这倒不是!那些骑兵离我们只有五里格多一点。”莱戈拉斯说。
他们骄傲又固执,但待人真诚,所想所为都是慷慨大度,勇敢但不残酷,明智却没受过教化,从不著书立说,但传唱诸多歌谣,仍遵从着黑暗年代之前人类儿女的风俗。
有那么片刻,在莱戈拉斯的眼中,阿拉贡的额上跃动着一环白焰,就像一顶耀眼的王冠。
但是,伟人既已倒下,常人必须挺身而出。
“他过去如何判断,现在就如何判断。”阿拉贡说,“善恶从来都不曾改变。它们在精灵和矮人当中,与在人类当中并无不同。人有责任辨别善恶,无论他是身在金色森林中,还是在自己家园里。”
另一匹小些也轻些,但性烈难驯的马被带到莱戈拉斯面前。他名叫阿罗德。但莱戈拉斯要他们卸掉马鞍和缰绳。“这些我不需要。”他说,然后轻捷地一跃上马。众人惊讶地发现,阿罗德在他胯下甘心又温驯,莱戈拉斯只开口调遣,阿罗德便依言挪移——这便是精灵与所有良善动物的相处之道。吉姆利被拉上马背,坐在朋友背后,他抓紧了莱戈拉斯,那种紧张就跟山姆·甘姆吉坐在船上时差不多。
有些事与其拒绝,不如着手去做,哪怕结局可能不妙。
莱戈拉斯已经躺着不动了,优雅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睛却依着精灵睡眠的习惯睁开着,真实的夜晚与深沉的梦境在其中交织。
梦境和现实一般邪恶,交织成一条漫长悲惨的隧道,越往前走希望越渺茫。
他们边走边交换意见,用那种霍比特人的乐观态度谈着自从被俘虏后发生的一切。只听他们的话语,没人猜得到他们曾受过残酷的折磨,并曾处在极度危险当中,绝望地步向酷刑和死亡;也没人猜得到即便是现在,他们也很清楚,自己重新找到朋友、重获安全的机会十分渺茫。
他俩小心翼翼的渺小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起来就像两个精灵孩童,从远古的蛮荒森林中朝外凝视,惊奇地看着生命中第一个黎明。
你会觉得那双眼睛后面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装满了岁月的记忆,以及漫长、和缓、稳定的思虑。但它们的表面闪耀着现实,就像洒在一棵巨树的外层树叶上的细碎阳光,或是深幽湖水表面涟漪的粼粼波光。
在我的语言里,事物的真名会告诉你它经历过的故事,你们可以说,那是古老的恩特语
“我会给你们一种饮料,让你们喝了之后能保持青翠,并且还能长上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假使我们决定分开,我可以送你们到我家乡外任何你们指定的地方。我们走吧
你可以说,恩特更像精灵——更善于理解其他事物的内在,不像人类那样十分关心自身。但你也可以说,恩特更像人类——比精灵更容易起变化,更快接受外界的色彩。还可以说,恩特比那两者都更好——他们更稳重,对事物的关注更加长久。
当然,这事是精灵起的头,把树唤醒,教他们说话,并学习树的语言。精灵总是想跟所有的东西说话,古时的精灵也确实这么做。
我不完全站在任何人那一边,因为没有人完全站在我这一边,你懂我的意思吧——没有人像我这样关心树木,如今就连精灵都不关心了。
我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大喊‘住手’可比实际行动容易多了。
但我们没有为此作歌。每当我们想起恩特婆时,我们满足于念诵她们美丽的名字。我们相信,有朝一日,我们还会重逢,或许我们会找到一处能够一起生活,又彼此都心满意足的地方。
“当然,我的朋友,非常有可能,极有可能,”他很缓慢地说,“我们正走向自己的末日——恩特的最后一次进军。但是,如果我们待在家里无所作为,厄运迟早都会降临到我们头上。这个想法已经在我们心里盘桓很久了。这便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要进军。这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现在,至少恩特的最后一次进军就会值得作一首歌,没错!”他叹道,“而且,我们在消逝之前,或许还能帮到其他的种族。只是,我本来十分盼望能见到那些关于恩特婆的歌成真。我真想再见见菲姆布瑞希尔。不过,我的小友们,歌曲就像树木,只能依照时令、随其天性结出果来。有时,它们也会早夭。”
他还对自己的本事感到很得意,于是坐下来安静地吃了些行路干粮!——就算没有瑁珑树叶,光是这点也足以表明他是个霍比特人了。然后,我猜,他把双臂变成了翅膀,唱着歌飞进森林里去了。看来要找到他并不难,我们只要自己也长出翅膀就行了!
“它很古老,非常古老了。”精灵说,“古老到连我都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了。打从跟你们这些小孩子一起旅行开始,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这森林非常古老,充满了回忆。我若是在和平的年代来到这里,一定会非常快乐。”
那我们到时候除了坐在他们旁边跟着一起饿肚子,表示咱好哥儿们有难同当之外,对他们也没别的用处了
没有多少人能预见到脚下的路会把自己领到何处,直到路的尽头。
他们全都盯着他。阳光下,他银丝如雪,白袍熠熠生光,手中掌握着力量。浓眉下的那双眼睛烁亮有神,如阳光般富有穿透力。他们怀着惊奇、欢欣与敬畏站在那里,百感交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自从我们分别之后,我经历了烈火与深水,忘掉了许多自以为知道的事,重新知道了许多我过去已经忘掉的事。我能看见许多远方之事,却看不见许多近在咫尺之事。
他其实正怀着极大的恐惧,不知道哪个强者会突然出现,驾驭着魔戒对他发动战争,企图推翻他取而代之。我们想推翻他,却不想有人取代他,这种想法就不曾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即使在他最黑暗的梦境里,都从未想到我们会试图摧毁魔戒本身。
如果我还能在这世上碰到一个活的恩特,那我真会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了!
我已经说过了希望之所在,但那只是希望。希望并不是胜利。
是我们的领袖,我们的旌旗。黑暗魔君有九骑手;我们则有一位,却比他们更强大——一位白骑士。他历经烈火与深渊,他们将会对他心存畏惧。他领我们走向何处,我们都必前往。”
绿叶莱戈拉斯,徜徉林下久矣,汝生长于欢乐,须措意大海!若闻海岸沙鸥鸣啼,汝心再难安歇林下。”
“这么说来,她没什么口信给我吗?”吉姆利问,低下了头。“她的话含义晦涩,”莱戈拉斯说,“收到的人也很难明白其中之意。”“这话安慰不了我。”吉姆利说。“那你还要怎样?”莱戈拉斯说,“难道你要她明言你的死期?”“行啊,如果她没别的可说的话。”
这是捷影。他是马中王者美亚拉斯之首,就连洛汗之王希奥顿都不曾见过比他更好的马。他岂非闪亮如银,奔驰起来畅如急流?他是为我而来——他便是白骑士的骏马。我们将一同奔赴战场。”
道道绵长的浓云封锁了夜空,正乘着寒风滚滚飞逝
“从那时至今,我家乡黑森林中的红叶已经落过五百次了,”莱戈拉斯说,“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短暂一瞬而已。”
卫士退了一步,惊讶万分地看着阿拉贡。“你似乎是从那段被遗忘的年代里乘着歌谣的翅膀而来!”
她的容颜美丽异常,长发宛如一条金色的河流。她身穿一袭白袍,腰系银带,苗条又高挑,但她显得很强壮,坚定如钢铁,如同一位出身王室的女儿。就这样,阿拉贡第一次在明亮的天光下见到了洛汗的公主伊奥温,认为她非常美丽,美丽又冰冷,如同尚未成熟的初春清晨。
倘若你真有机会亲眼得见加拉德瑞尔夫人,你就必须承认她是最美的女性,否则我们的友谊一刀两断。
若是西风的气息能取肉身显形,定是这般模样。
众号齐鸣,众马扬蹄长嘶。长矛敲击着盾牌。接着,国王举手一挥,洛汗的最后一支大军就像一股突然袭来的狂风,如雷般轰然向西奔驰而去。
“两个?”莱戈拉斯说,“我的战绩好多了,不过现在我得找些用过的箭来用,我所有的箭都射完了。我最起码也赚了二十个,然而这跟敌人总数比,只能算是九林一叶而已。”
“还有,莱戈拉斯,当人们点亮火把,走在会发出回声的穹顶下的沙地上时,啊!莱戈拉斯,那些宝石、水晶和珍稀矿石的矿脉都在光滑的岩壁上闪烁。光透过大理石的纹路照出来,犹如贝壳,光泽剔透就像加拉德瑞尔女王的玉手。此外还有各种纯白的、橘黄的、破晓玫瑰色的石笋,莱戈拉斯,它们凹陷、扭曲成梦幻般的形状,从色彩缤纷的地面拔地而起,直探洞顶那些亮晶晶的钟乳石:如翼、如绳、如冰冻白云般的精致幕帘;有长矛,有旌旗,还有悬浮宫殿的塔尖!波平如镜的湖面倒映着这一切,漆黑的水塘中只见一个覆在清澈镜面下的微光闪烁的世界。一座座连都林在睡梦中都难以想像的美丽城市,通过一条条大道和一座座石柱林立的门庭延展出去,一直没入光线到达不了的黑暗隐秘之处。还有叮咚声!一滴银色的水珠落下,在镜面上激起圆形的涟漪,令所有的高塔弯曲动摇,如同大海岩洞中的水草和珊瑚。接着黄昏来临,诸般景色淡褪,渐渐消逝。火把转移到另一个厅堂,另一个梦境。莱戈拉斯,厅堂接连着厅堂,殿宇敞向另一处殿宇,拱顶接连着拱顶,阶梯之后还有阶梯。路蜿蜒着,仍继续向大山的心脏延伸而去。岩洞!海尔姆深谷的岩洞!我幸逢机运进入此地,何等欢喜!离开那些岩洞时我忍不住落泪。”
这样吧!我们来订个协议——如果我们都从那场等在前头的危难中平安归来,我们就一起旅行一段时间。你跟我一同去拜访范贡森林,然后我跟你一起去看海尔姆深谷。
我们经年累月地照料牲口,耕耘田地,建造房屋,打造工具,或骑马前往远方去战斗,援助米那斯提力斯。我们把这叫做凡人的生活,叫做世间之道。我们几乎不关心发生在国界之外的事。我们有述说这些事物的歌谣,但我们正在忘记它们,只当这是无足轻重的传统,把它们教给孩童。可是现在,那些歌谣活生生地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在我们当中。
然而,萨茹曼却逐渐将它改造得迎合自己的狡诈目的,并且认为这是对它的改善——但他被骗了。他为了这一切技法和精巧的装置,抛弃了自己从前的智慧,天真地以为这些都是来自他本人,然而它们其实全是来自魔多
三人迅速埋头大吃起来。两个霍比特人也毫不害臊地大吃了第二顿。“我们一定得陪同客人一起进餐啊!”他们说。
莱戈拉斯躺着一动不动,定睛看着天空与太阳,轻声唱歌给自己听。终于,他坐了起来。“好啦!”他说,“时间消磨了不少,雾也正在消散——要不是你们这些奇怪的家伙在这儿吞云吐雾,雾早就散干净了。故事呢?还说不说了?”
需要舍弃珍宝时狠不下心的人,只能永远戴着镣铐。你做得很对。”
而他呢?是不是说:‘哈罗,皮平!这真叫人惊喜啊!’——才不是!他说:‘快起来,你这图克大笨瓜!老天在上,这一大片狼藉,树须究竟在哪儿?我要找他。快点!’
憎恨通常伤害的是自身!
“甘道夫,今天晚上我们会骑很远吗?”过了一会儿,梅里问,“我不知道你对自己尾巴上吊着个晃荡的小累赘有什么感觉。但是小累赘累了,如果能停止晃荡躺下来休息,小累赘会很高兴的。”
“有些人哪,就是运气好。他不想睡觉,他还想跟甘道夫共骑——这下可好,他全都如愿了!
那些比我们自身所具有的能力更加高深精妙的器物,对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危险的。
横过辽阔的海洋与广袤的时间,看看美丽的提力安城,看看费艾诺那超出想像的巧手与心灵在工作时的模样,并且,那时白树与金树同时繁花盛放!
烧着指头才能学会教训,从此才能铭记在心不去玩火。”
皮平慢慢进入了梦乡,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和甘道夫端坐在一匹奔马的雕像上,像石头般一动也不动,与此同时,世界在狂风呼号中从他脚下滚滚而去。
该死!我敢说他的确是。可是,许多活着的人都该死,一些死了的人却该活,你能把命还给他们吗?若是不能,就别急着以正义之名,以担心自身安全的缘故,来断人生死。即便是极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洞悉万物的结局。
“再继续这么走下去,我们就要变成一排三个宝贝小咕噜了。”山姆想。
弗罗多似乎越来越疲惫,疲惫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他什么也不说,事实上他几乎从不开口。他也不抱怨,但走路的样子就像是背负着重担,而且那担子的重量还在不断加重。
斯密戈大王?咕噜大帝?至尊咕噜!每天吃鱼,一天三顿,从大海来的新鲜的鱼
但是,他是个乐观活泼的霍比特人,只要绝望能来得晚点儿,他倒也不需要什么希望。
咕噜刚才说话时用了“我”,这非常罕见,似乎通常标志着某种过往的真相与诚挚的残余部分,一时之间占了上风。
他不过是个来自夏尔的小半身人,一个来自宁静乡间的单纯霍比特人,人们却期望他找到一条那些伟人不能走,或不敢走的路。这命运真是不幸。但是,这是去年春天,他在自家起居室里自愿负起的任务,现在感觉起来无比遥远,远到像是世界开天辟地时的故事里的一章,那时金树和银树依旧繁花盛开。这真是个不吉的选择。他该选哪条路?如果两条路都通向恐怖与死亡,那又有什么好选的?
我爱他。他就是那个样子,有时候不知怎地就会流露出来。但是不管怎样,我就是爱他。
他纳闷那人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内心是不是真的很邪恶,是什么谎言或威胁让他离开家乡长途跋涉到此,以及他是否真的不愿待在家乡过着平静的日子——凡此种种在他脑中一闪,又被迅速逐了出去。
我在各地有诸多名号,’他说,‘在精灵当中叫米斯兰迪尔,在矮人当中叫沙库恩。我年少时在如今已被遗忘的西方叫欧罗林,在南方叫因卡努斯,在北方叫甘道夫。至于东方,我不去。
“至于我,”法拉米尔说,“我愿看见白树再度在诸王的庭院中盛开繁花,我愿看见银王冠归来,米那斯提力斯安享和平。我愿看见米那斯阿诺尔再度如古时一样,充满光明,崇高又美好,美如众后之后,但不愿见她成为众多奴隶的女主人——不,哪怕是位心肠慈善,奴隶也都心甘情愿的女主人,我也不愿。我们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对抗一个将要吞噬一切的毁灭者,战争就不可避免。但我不会因其锐利而爱雪亮的刀剑,不会因其迅疾而爱箭矢,也不会因其荣耀而爱战士。我只爱他们保卫的对象——努门诺尔人类的城市。并且,我愿人们是为她的往事、她的古老、她的美丽和她如今的智慧而爱她;我不愿人们畏惧她,除非那感情如同人们对睿智长者之威仪的敬畏。
宁可谨慎过头,也好过轻率开口。
努门诺尔人的故国犹在时,他们便已渴望永生不死,并因此失去了故国。如今他们此心依然未变,因此死亡始终如影随形地存在。国王们建造比活人的屋宇还要豪华的陵墓,重视家谱卷轴上那些古老的名字胜过自己儿子的名字。断了后裔的王公贵族坐在年深日久的殿堂中斟酌沉思着家徽纹章;憔悴枯槁的人在秘密的内室里提炼强效的不老药,或在寒冷的高塔上占卜星象。而阿纳瑞安一系的最后一位国王没有子嗣。
在我们的学识传统中,是这样划分人类的:那些西方来的人类,也就是努门诺尔人,是高等人类;那些微光中的人类,比如洛希尔人和他们仍居住在遥远北方的亲族,是中等人类;还有那些黑暗的人类,是野蛮人。
她真美,大人!迷人极了!有时候像一棵繁花盛开的大树,有时候像一朵白色的水仙花,纤小又苗条。硬得像钻石,软得像月光;暖得像阳光,冷得像星空下的寒霜;高傲、遥不可及就像雪山,可是又天真烂漫,就像随便哪个我见过的春天里在头上戴着野菊花的小姑娘。
我觉得人们自己随身带着危险进了罗瑞恩,然后就在那里发现了危险,因为那就是他们带进去的。不过,你或许可以说她危险,因为她自己就强大得很。就说你吧,你朝她冲过去,可能会像船撞上礁石一样,把自个儿撞得粉身碎骨,或者像霍比特人下到河里一样,把自个儿给淹死。但你不能为了这个就去责怪礁石或河水。
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或者说,我足够明智,知道这世间有某些危险是凡人必须逃避的。
倘若你出乎意料,又回到生者之地,我们能坐在墙脚下晒着太阳,回顾往事,对过去的悲伤放声大笑,到了那时,你再告诉我吧。
石像的眼窝空了,雕刻的胡须断了,但在那坚定的高高额头上,围着一圈金银缠绕的花冠。一种花朵犹如点点白色星辰的蔓生植物牢牢匍匐在石像的前额上,仿佛在向这倒下的国王致敬,而在他那石雕头发的裂缝中,黄色的景天也在闪闪发亮。
他必须做的事,只要他能,他就必须去做。无论法拉米尔还是阿拉贡、埃尔隆德、加拉德瑞尔、甘道夫,还是任何人,他们会不会知道,都已经无关紧要。
我过去想,那些冒险,都是故事中那些了不起的人物出门去找的事儿,因为他们想要冒险,因为人生有点无聊乏味,而冒险很刺激,你可以说,它就像一种娱乐。但是那些真正要紧的故事,或那些真正让你记住的传说,却不是那样的,当中的人物通常好像是就那么掉到了故事里——你会说,他们的路就只能那么走。但我认为他们就跟我们一样,有过许多机会可以回头,只是他们没有。而他们要是回头了,那我们也不会知道,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会被人们忘掉。我们听到的故事,都是那些坚持继续下去的
“不,那些故事从来不会完结。”弗罗多说,“不过故事里的人来来去去:他们出场,等他们扮演的部分结束后就会退场。我们的部分迟些时候也会结束的——或早些时候也说不定。”
咕噜看着他们,瘦削饥饿的脸上掠过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他眼中的光芒淡褪了,那双眼睛变得灰白黯淡,苍老疲惫。他的身子似乎因痛苦而抽搐得扭曲了,他转过身,回望上方的隘口,摇了摇头,仿佛内心陷入了某种争论。然后他回过身来,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弗罗多的膝盖——那轻触几乎称得上是抚摸了。有一瞬间,沉睡的二人若有谁看见他,定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苍老疲惫的霍比特人,漫长的岁月带他远离了自己的时代,远离了亲友,远离了年青时的田野和溪流,使他萎缩成一个饿坏了的可怜老家伙。
在墨瑞亚,有空气流动,有声音回响,有空间感觉;但在这里,空气凝滞、污浊、令人窒息,一片死寂无声。他们仿佛走在由真正的黑暗本身制造出来的黑色蒸汽中,随着吸入这黑雾,不仅双眼盲了,连心智都盲了,于是就连关乎色彩、形状以及任何光亮的记忆,也全都从脑海中褪去。这里过去一直是黑夜,将来也永远是黑夜,黑夜就是一切。
即便是在野兽的野蛮世界里,也不曾见过如此凶猛的攻击——那些只长着小小牙齿、却孤注一掷的小动物,竟会奋不顾身扑上那巍然屹立在倒下的同伴身旁,拥有尖角和厚皮的巨兽。
群山未崩,大地也未坍塌毁灭
他看着雪亮的剑尖。他想到了身后那几处漆黑的悬崖,空荡荡地坠落到虚无当中。可是自尽也不是出路。那么做毫无意义,甚至连悲伤哀悼都称不上。那不是他当初出发时要做的事。“那我现在该做什么?”他再次喊道,但此刻他似乎确知那个艰难的答案了:做到底。另一趟孤单的旅程,还是最糟糕的一趟。
!时不我待,我们必须加快。瞧!刚铎的烽火已经点燃,呼求援助。战争已经爆发。瞧,阿蒙丁上烽火燃起,艾莱那赫上焰光熊熊!烽火正迅速向西蔓延:纳多、埃瑞拉斯、明里蒙、卡伦哈德,还有洛汗边界上的哈利菲瑞恩。”
他很想知道弗罗多在哪里,想知道他是已经到了魔多,还是已经死了;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弗罗多正在远方,望着同一轮月亮于黎明之前沉落到刚铎大地的背后。
以关爱回报忠诚,以荣誉回报英勇,以复仇回报背誓。
我无意统治任何王国,无论是刚铎还是任何其他地方,无论它是大是小。我关心的,乃是如今这危在旦夕的世界里有价值的万物。至于我的任务,就算刚铎灰飞烟灭,只要有任何东西能够度过这个长夜,能在将来的日子里依然美丽成长,再度开花结果,我的任务就不算完全失败。
我们有此荣幸:黑暗魔君的憎恨我们向来首当其冲,因为他的憎恨源自时间深处,越过大海深渊而来。
:如今时日短促。若非我们的希望到来,便是一切希望破灭。因此,我赠你为你所制之物。再会了,精灵宝石!”
莱戈拉斯站在大门前,明亮的双眼改望向遥远的北方和东方,俊美的脸孔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我认为他们没人会来。”他答道,“他们无须驰来参战。战争已经侵入了我们的家园。”
他们几乎不知道我们长久以来都在辛苦守护他们边界的安全,但我对他们的无知没有丝毫不满。
我总是听到责任!”她叫道,“可我难道不也是出身埃奥尔家族吗?我是一个执盾的女战士,不是保姆!我已经迟疑着等了太久。既然我的双腿似乎已经不再踌躇,我现在难道不能去过我向往的生活吗?
“那您怕什么呢,公主?”他问。“怕牢笼。”她说,“怕待在栅栏后面,习以为常,年老体衰,所有立下丰功伟绩的机会都化为乌有,再也唤不回,或无心去唤。”
一行人停了下来。人人的心里都感到畏怯,只有出身精灵一族的莱戈拉斯例外:对精灵而言,人类的鬼魂并不可怕。
他的膝盖打颤,这令他对自己十分恼火。“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他说,“精灵能走地道,而矮人却不敢!”说完他就一头扎了进去。
他热爱大山,或者说,他曾经热爱对大山的想像——它们在远方传来的故事背景中起伏绵延。但是现在,他被中洲那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垮了。他渴望坐在一间静室的炉火边,将广阔无垠都关在门外。
自我西征以来,短短数日,却似乎已经过了漫长的年岁;但我永远不会再倚着一根拐杖。倘若战争失败,我躲在这山里又有什么用?而如果胜利,纵使我耗尽最后的力量倒下,又有什么可悲之处?
他捕捉到那双清澈灰眸中的亮光,登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张不抱希望,毅然赴死的脸。
“而那足以改变你的做法吗?”德内梭尔反问,“我认为你依然会照做不误。我对你了解得很。你向来渴望像古时的王者一样,表现得高贵威严又慷慨大度,亲切和蔼,和善贤明。这对出身显赫王族,大权在握又处于和平时期的君王或许很恰当。但在危难关头,回报和善的可能是死亡。”
且让我们记住,一个叛徒也会背叛自己,做出他本来没打算做的好事。有时候是会这样的。
“不要怀着苦恨或轻率地抛弃自己的生命!”他说,“除了战争,这里还有别的事务会需要你。法拉米尔,你父亲爱你,到头来他会想起这点的。再会了!”
他感觉,德内梭尔就在他的注视下渐渐衰老,他高傲的意志中似乎有什么崩塌了,他坚定的心智被击溃了。也许造成这情况的是哀痛,还有悔恨。他看见那张曾经冷漠无情的脸上有了泪水,这比愤怒更让人难以忍受。
仿佛回应一般,远方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号角声,呜呜的号角声,阵阵不绝的号角声。明多路因山的沉暗山壁上,吹角长鸣隐隐回荡。北方宏大的号角正在猛烈吹响。洛汗的援军终于赶来了。
需求虽刻不容缓,迟到仍胜过不到。
“现在,马克的骠骑,埃奥尔的子孙,时刻已经来临!家园遥遥在后,宿敌大火在前,但尽管你们征战之地乃在异乡,战场上赢得的荣耀,却将永远属于你们自己!你们曾经立下誓言,现在,为君王、为故土、为盟友,去兑现它吧!”
希奥顿麾下骠骑,奋起!奋起!邪恶已苏醒,烧杀掳掠!快震刺长矛,圆盾迸裂,快拔剑鏖战,血染黄沙,直到旭日重升!奔向战场,奔向战场,往刚铎前进!
在稍为偏左的地方,面对他们而立的,是他一直称为德恩海尔姆的伊奥温;但那遮掩了她的秘密的头盔,已经从她头上跌落,她灿亮的金发脱离了头盔的束缚,散在双肩上闪着淡淡的金光。她灰如海洋的双眼坚定又凶猛,但她脸颊上犹有泪痕。她手握长剑,举起盾牌阻挡敌人那可怕的目光。
刹那间,他这一族那缓慢点燃的勇气觉醒了。他握紧了拳头。她这么美丽,这么绝望,她不该死!至少不该孤立无援地死去。
她仍然没有畏缩。她是洛希尔人的公主,马克诸王的后代,窈窕却如钢刀,美丽却可怕。她迅速一剑劈去,巧妙又致命。那伸长的脖子被她一剑斩断,砍下的头颅像石头般落在地上。她往后一跃,躲开轰然砸落在地的庞大躯体,那巨兽的长翼摊开,倒在地上瘫作一团。
王冠哐啷落地滚远。伊奥温往前扑倒在阵亡敌人的身上。但是,看啊!斗篷和锁子甲底下空无一物。此刻它们堆在地上不成形状,破损、凌乱。一声嚎叫蹿升到战栗的空中,衰减成尖厉的哭号,随风飘散。一个没有形体可依附的薄弱声音渐渐消逝,彻底湮没,在这世界的那个纪元里再未得闻。
。从今往后,幸福生活吧。当你在和平的日子里坐下来抽烟斗时,要想想我!因为,我承诺过要同你坐在美杜塞尔德,听你讲述烟草的传说,如今却再也做不到了。
“马克之王,向您致意!”他说,“现在,跃马骑向胜利!告诉伊奥温,永别了!”如此,他阖然长逝,且不知伊奥温就躺在他近旁。
不可痛悼失度!雄武之主陨落, 其死无愧其生。他日高陵垒起, 当由妇女悲泣。此时惟战而已!
忽然,躺在那里的伊奥温跃入了他的眼帘,而他认出了他的妹妹。如同一个高呼到中途突遭一箭穿心的人,他呆立了片刻,接着脸色变得煞白,冰冷的狂怒在他心中高涨,竟至有一刻无法成言。一股出离愤怒的疯狂情绪攫住了他。
倘若当初铸剑之人得知此剑的命运,必当欣慰,因为哪怕挥动它的是一双更强而有力的手,也没有其他的剑曾给那个敌人带去如此痛苦的重创,切开那不死的肉体,破除那将他的意志与看不见的肌腱紧密结合的咒语。
冲出疑虑,冲出黑暗,冲向破晓。我身披阳光,策马且歌,长剑在手。跃马直至希望终结,生命终点:此乃仇愤之时,战毁之时,血战直到暗夜!
“刚铎的宰相,你被赋予权力,不是为了让你安排自己的死期。”甘道夫答道,“只有那些在黑暗力量统治之下,没有信仰的国王才这么做:怀着高傲和绝望自杀,靠谋杀亲人来缓解自己死亡的痛苦。”
他太出色,不可能顺从黑暗力量的意志,但尽管如此,他也只能看见那力量允许他看见的。毫无疑问,他所获得的知识经常为他所用,然而,那展示给他看的魔多雄厚实力的景象,却让绝望在他内心滋长,直到最后压垮了他的心智
“吾友,”甘道夫说,“你有骏马,有征战的功绩,还有自由奔驰的原野;而她在精神与勇气上丝毫不比你逊色,却生为女儿身。此外,她还命定要照顾一位她爱之如父的老人,眼睁睁看着他沦落到耻辱可鄙的昏庸境地。她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无足轻重,似乎还抵不上他倚靠的那根拐杖。
然而,伊奥梅尔,我要对你说:她对你的爱比对我的更真实。对你,她既爱又了解,但对我,她爱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种念头:希望立下伟大的功绩,赢得光荣,去到远离洛汗平原的地方。
随着草药的甜香在室内悄然弥漫开来,人们感到一股强风从窗户吹入,不含任何气息,但空气却全然清新、洁净、充满活力,仿佛之前从未被任何生物呼吸过,是从星辰穹顶下高高的雪山上,或从远方泛着泡沫的大海冲刷着的银色海岸上新生成的。
但他的精神那样坚强乐观,这些邪恶伤害都是可以治愈的。他不会忘记自己的伤痛,但那不会使他心中阴郁沮丧,而是会教给他智慧
“太好了!”梅里说,“那么,我想先吃晚饭,然后再抽一锅烟斗。”这话一出口,他的神色便是一黯,“不,不抽烟斗了。我想我再也不会抽烟了。” “为什么?”皮平说。 “因为,”梅里慢慢地答道,“他死了。抽烟的事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他说,他很遗憾再没机会和我聊聊烟斗草的知识了。这差不多是他最后说的话。我抽烟时,再也不可能不怀念他了,还有那天,皮平,他骑马来到艾森加德那天,他是那么彬彬有礼。”
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看见那些崇高的人物与事物,可以尊敬他们了。我想,最好还是先爱适合你爱的,你必须有个起步的地方,扎下些根,而夏尔的土壤是很深的。不过,仍有一些更深和更高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些,哪个老头儿都没法在他念叨的和平时期照顾自己的花园,无论他知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我很高兴我知道了,知道了一点。
“他们需要更多花园。”莱戈拉斯说,“这些房子都失去了生命,这里欣欣向荣的东西太少了。如果阿拉贡登基,黑森林的子民当给他带来会唱歌的鸟儿,以及不会枯死的树木。”
人类办事总是虎头蛇尾:春天有霜冻,夏天会干旱,答应的事到头来总是办不到。
“并且也靠着对他的爱。”莱戈拉斯说,“凡是了解他的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爱他,就连洛希尔人那位冷冰冰的公主也是。
绝境之中,常有希望诞生。
“而我则是为了大森林子民的荣誉,与对白树之王的爱。”莱戈拉斯说。
但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去掌控世界的全部潮流,而是尽上全力援助我们所处的时代,将原野上已知的那些邪恶连根拔除,好让后人有干净的土地可以耕作。至于他们会碰上什么样的气候,那就不由我们做主了。
诸位大人,事实很可能证明,我们在场的各位会在一场远离生者之地的黑暗战斗中全部死亡,这样,就算巴拉督尔被推翻,我们也无法活着看见新纪元来临。但是,我认为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若是在此坐视,那就肯定会死,而且死时还知道不会有新纪元来临。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那么出击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拔出安督利尔高高举起,剑在阳光中闪耀,“直到最后一战尘埃落定,你才会重新入鞘!”
哼,这种野兽一样的家伙,我在死前一定要干掉几个。我真希望还能再见到清朗的阳光和青翠的草地!”
皮平的思绪又流连了那么片刻。“比尔博!”它想,“可是,不对啊!那件事儿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他的故事里。这是我的故事,而它现在结束了。再见!”然后,他的思绪远远飞走了,他的双眼闭上了。
在这个考验的时刻,他之所以坚定地守住了心智,最主要是因为有他对自家少爷的爱,同时也是因为他那单纯的霍比特人意识仍然存留在内心深处,未被击败。他心知肚明,就算那些幻象不是个纯粹只会背叛他的骗局,自己也没伟大到能够担起这样的重担。他需要并且应得的,只是一个属于自由园丁的小花园,能用自己的双手劳作,而不是把花园膨胀成一个王国,命令他人用双手去劳动。
虽然我倒卧在,长途跋涉的终点, 黑暗把我深深埋葬,可是 越过所有坚墙高塔, 越过所有险峻大山, 高挂在所有阴影之上, 太阳运行不息,群星永在: 我绝不认为时日已尽, 也不打算向群星永别。
山姆再次拿出了加拉德瑞尔的精灵水晶瓶。刹那间,水晶瓶光芒大盛,仿佛在向他的坚毅致敬,又像要为他那只麦色的霍比特人之手赋予辉煌光彩——正是那只忠诚的手,立下了如斯功绩。
山姆看见一颗白亮的星辰从乱云间探了出来,闪烁了一刻。那颗星的美震撼了他的心,当他从这片被遗弃的大地抬头仰望,希望又回到了他心里,因为一种清晰又冷静的领悟如同箭矢一般穿透了他——魔影终归只是渺小之物,且会逝去,而在魔影无法触及之处,光明与崇高的美永存。
这种美好的友谊要是在魔多传播开,咱可就省了一半的麻烦。
。他感到一股战栗窜过四肢,他仿佛正在变成某种石雕钢打的生物,不管是绝望、疲惫,还是无尽的荒凉长路,都不能令他屈服。
山姆猜测,他们遭遇的所有痛苦中,弗罗多正承受着最可怕的一种,就是魔戒逐渐增加的重量。它既是肉体的重担,也是心灵的折磨。山姆已经不安地注意到,他家少爷不时抬起左手,像要抵挡挥来的击打,或要遮住畏缩的双眼,躲开那正在搜寻他们的可怕魔眼。有时候他的右手会悄悄摸索到胸前,紧紧攥住,然后,随着意志恢复控制,手又慢慢地放开缩回。
“不,不,山姆。”他悲伤地说道,“可是你一定要理解。它是我的重担,别人谁也不能背负它。现在已经太迟了,亲爱的山姆,你无法再以那样的方式帮我了。我现在几乎被它的力量控制住了。我无法放弃它,如果你试图拿走它,我就会疯掉。”
无论如何,我知道发生过那些事,但我看不见它们。我尝不到食物的味道,感觉不到水的流动,听不见风的声音,对花草树木毫无记忆,脑海中再也不剩月亮或星辰的影像。山姆,我赤裸裸地立在黑暗中,在我和那个火轮之间无遮无蔽。我连睁着眼睛都开始看见它,其他一切都淡褪了。
“就算只剩这一身骨头,我还是要爬上山。”山姆说,“就算会压断我的脊梁、累碎我的心,我也要亲自把弗罗多先生背上去。所以,就别唠叨了!”
他知道所有绝望的理由,但他不予理会。他意志已定,只有死亡才能摧毁。他已经不再渴望或需要睡眠,相反,他十分警醒。他知道一切危机风险现在都集中到一点上——明日就是命运判决之日,明日要么最后一搏,要么彻底失败,成败在此一举。
“来吧,弗罗多先生!”他喊道,“我不能为你背负它,但我能背负你,连它一起。所以,起来!来,亲爱的弗罗多先生!山姆这就载你一程。只要告诉他往哪儿去,他就会去。”
但在他内心深处,有什么制止了他。他不能击杀这个趴在尘土里,孤立无助、全然崩坏、悲惨到家的家伙。他自己也曾携带过魔戒,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他此刻仍能模糊猜测到咕噜遭受那枚魔戒奴役,今生再也找不到安宁或宽慰,身心交瘁的痛苦。但山姆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他的感受。
“我来了。”他说,“但我现在选择不做我原来要做的事。我不会完成这项行动。魔戒是我的!”突然间,他把戒指戴到手指上,旋即在山姆眼前消失了。山姆倒抽一口气,但他没机会喊出声,因为在那一刻,许多变故同时发生。
“宝贝,宝贝,宝贝!”咕噜高叫道,“我的宝贝!噢,我的宝贝!”他这么叫着,抬起双眼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的战利品,就在这时,他的脚一下踏得太远,身子一歪,在边缘上晃了几晃,接着尖叫一声摔了下去。从深处传来了他最后一声喊着“宝贝”的哀嚎,然后他就消失了。
是的。”弗罗多说,“但你还记得甘道夫的话吗?‘即使是咕噜,也可能还有某种作为。’山姆,要不是他,我本来是不可能毁掉魔戒的。这趟远征本来可能是徒劳一场,甚至落得极其不幸的结局。所以,让我们原谅他吧!因为任务达成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此刻在万事终结之际,山姆,我很高兴有你跟我在一起。”
此刻在万事终结之际,”弗罗多说,“山姆,我很高兴有你跟我在一起。”
“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觉得——”他在空中挥舞着双臂,“——我觉得像冬天之后的春天,太阳照在树叶上,像喇叭、竖琴和所有我曾经听过的歌!”
人群也全都大笑了、流泪了,就在他们的欢笑与眼泪中,吟游诗人清亮的嗓音扬起,如金似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他向众人颂唱,一会儿用精灵语,一会儿用西部语,直到他们的心为这甜美的字字句句而痛,再也容纳不下,而他们的喜乐犹如利剑,他们的思绪从而进入痛苦与欢乐交织涌流之境,眼泪正是那天赐祝福的美酒。
向海!向海!白鸥鸣啼,海风萧萧,白浪飘飘。西去,西去,圆日西坠。灰船,灰船,你是否听见我先行族人的呼唤?我将离别,离别那育我的森林;精灵盛世已远,时日将尽。我将孤独航越辽阔洋面。终极海岸长浪起落,失落之岛,悦耳呼唤殷殷,埃瑞西亚,精灵家园,从无凡人航抵,我族的永恒之地,木叶长青!”
如果您肯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听从医者的命令,您就能更充分地作好准备,以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它。您和我,我们必须怀着耐心,忍受这等待的时时刻刻。
“那么,洛汗的伊奥温,我要对您说,您很美。在我们丘陵的山谷中有许多美好明丽的花朵,还有比花朵更美的姑娘;但迄今为止,我在刚铎见过的无论是花朵还是姑娘,都不及此刻所见的这么美丽,又这么悲伤。也许,黑暗将笼罩我们的世界,所余的时日无多,而当它来临时,我希望能坚定地面对它。但是,如果太阳仍然照耀时,我还能与您相见,我会感到宽心。因为您跟我都曾在魔影的羽翼下经过,是同一只手将我们挽救回来。”
伊奥温,不要蔑视怜悯——那是温柔之心的礼物。但我要给你的不是怜悯。因为你是一位高贵又英勇的公主,已经为自己赢得了不会被人遗忘的盛名,而且,我认为你是一位美丽的公主,美得连精灵的语言都无法描述。我爱你。我曾怜悯你的悲伤,但如今,纵使你从未悲伤,既无恐惧也无任何缺憾,纵使你是蒙受祝福的刚铎王后,我也依然会爱你。伊奥温,你不爱我吗?
我越过大海,来到中洲。我与我的子孙后嗣将在此地居住,直到世界终结。
孤山的子民前来辛勤劳作,森林的子民欣然造访。一切都得到医治与完善,家家户户男女兴旺,充满了孩童的欢声笑语,不再有漆黑的窗子,也不再有空寂的庭院。在第三纪元结束,世界进入新纪元后,白城保存了逝去岁月的荣光与记忆。
许多人都喜欢事先知道端上桌的会是什么菜肴,但那些辛苦准备宴席的人却喜欢保守秘密,因为惊喜会让赞美之语来得更响亮。
埃莱萨王阿拉贡在列王之城中与阿尔玟·乌多米尔成婚,他们漫长等待与不懈努力的故事,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你选择了黄昏,但我的爱给了清晨
闻言,伊奥温看着阿拉贡的双眼说:“我效忠的王者和我的医者,请祝我快乐!”他回答说:“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一直愿你快乐。现在看见你如此幸福,我心深感欣慰。”
无人看见她与父亲埃尔隆德最后会面的情景,因为他们走到山岭中,一起交谈良久,他们离别的痛苦将存续下去,直到世界终结。
树须的面容变得悲伤了。“森林或许会繁茂,”他说,“树林或许会扩展。但恩特不会。没有恩特娃了。
我们这样直到结束的时刻才相见,真令人悲伤。因为世界正在改变:我自水中察觉,我自土中感应,我自风中嗅到。我想我们不会再相见了。
他是个雷打不动长满青苔的主儿,而我一直是滚石不生苔的命。不过我滚来滚去的日子快结束了,现在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跟对方说上一说。
“好啦,就剩下我们四个了,跟出发时一样。”梅里说,“我们已经把其他的人一个接一个都抛在背后了。简直就像一场梦,慢慢在淡褪。”
“别,山姆!”弗罗多说,“就算是现在也别杀他。因为他没伤到我。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他在这种仇恨的情绪中被杀。他曾经是伟大的,属于高尚的种族,我们不当胆敢对他们动手。他堕落了,我们救不了他。但我仍想放过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得救赎。”
在集会场,一株美丽的小树苗破土而出,它有着银色的树干和修长的叶子,到了四月突然开出了金色的花朵。它真的是一棵瑁珑树,成了这一带的一道奇景。在后来的年岁里,它长得亭亭玉立,美不胜收。它变得远近闻名,人们会长途跋涉来观看它——山脉以西、大海以东惟一的一棵瑁珑树,也是世间最美好的瑁珑树之一。
山姆痛心地注意到他在家乡享有的敬重竟是那么微不足道。几乎没有人知道或想要知道他的功绩和冒险,他们的赞美和尊敬绝大部分都给了梅里阿道克先生和佩里格林先生,
当事物陷入危机,必须有人放弃它们、失去它们,好让其他人可以保有它们。
在这条漫长灰暗的路上,每个人都为身边有朋友陪伴而感到莫大的安慰。
他深吸一口气,说:“啊,我回来了。”
埃尔达与伊甸人之间有过三次联姻:露西恩与贝伦,伊缀尔与图奥,阿尔玟与阿拉贡。
他弟弟法拉米尔外表与他相似,内心却截然不同。他像父亲一样洞悉人心,但他所了解到的并没有使他轻视于人,而是心存怜悯。他举止文雅,热爱学识和音乐,因此那时有很多人都认定他不及兄长勇敢。但这并非事实,他只是不曾无谓地冒险追求荣耀
我的爱女阿尔玟本来不必面对选择,除非你介入我和她之间,给你我中的一人带来超越世界终结的苦涩离别。你还不明白,你渴望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
“最终他成为世间人类之中最坚强的一位,他精通他们的技能学识,却更胜一筹,因他拥有精灵的智慧。他眼中有种光采,每当燃亮,几乎无人能与之相抗。他身负的命运使他面容悲伤严厉,然而他内心深处却希望长驻,偶有欢笑从中迸发,就如泉水涌出岩石。”
或许,这正是命中注定:靠着我的牺牲,人类王族才可能复兴。因此,我虽然爱你,还是要对你说:阿尔玟·乌多米尔不该轻易黯淡了生命之光。她若嫁给人类,便只能嫁给刚铎与阿尔诺的国王。如此,尽管对我而言,就连胜利也只能带来悲伤离别,但对你们而言,它却将带来暂时的幸福希望。
事到如今,我才理解你族人的传说和他们的堕落。我曾当他们是作恶的愚人,鄙视他们,但到头来,我却怜悯他们。倘若死亡当真如埃尔达所说,是万物之主赠给人类的礼物,那这份礼物确是难以接受。
随后,他呈现出一种伟大的美,后来前去那里的人,见到他无不惊叹;因他们看到,他青年时的风采、壮年时的英勇和老年时的睿智与威严,浑然融为一体。他在那里长眠许久,成为世界剧变之前,荣光未曾减色的人中王者的辉煌象征。
待到瑁珑树叶飘落,春天却尚未来临,阿尔玟最终长眠在凯林阿姆洛斯山上。那就是她的绿色坟茔,直到沧海桑田,她的全部生平都被后人彻底遗忘,而埃拉诺花与妮芙瑞迪尔花再也没有在大海东边绽放。
但当国王埃莱萨放弃生命辞世,莱戈拉斯终于依从内心的渴望,渡海而去。
2931 阿拉松二世之子阿拉贡于3月1日出生。
山姆怀斯走过群塔,去了灰港,作为最后一位持戒人渡海西去。
据说,梅里阿道克和佩里格林的墓床就设在这位伟大君王的墓床边。接着,莱戈拉斯在伊希利恩造了一条灰船,沿安都因河扬帆而下,就此渡海而去;据说,矮人吉姆利与他同行。而当那只船逝去,魔戒同盟在中洲也随之告终。